皇帝笑道：“准了。”
顾远舟走过来，在白欢身边跪下，温和并充满歉意的对白欢道：“身负皇恩，肩担职责，我不敢欺君，唯有大义灭亲出事实真相，白欢，你会理解我的吧？”
白欢微扭头对上他那双微笑下藏着的冰刀，强压愤怒，对他也笑笑。
“大人，当你趁白家被人诬陷抄家的那晚，我撞见您偷盗我白家之宝出来，被我截住夺回那日起，我就非常理解您了。”
她清晰的看见顾远舟笑容脸寸寸僵硬，笑眸撕裂出一道口子。
顾远舟狞笑，转头对皇帝抱拳：“微臣身为白家女婿……”
白欢：“他不是，顾远怀才是我夫君。”
顾远舟咬牙：“微臣常与白家主讨论制香一事，因此微臣得知，白家之所以夺魁，是因白家拥有一块举世无双的‘白龙涎’。若无此香，白家是不可能获得斗香魁首的。”
在场人一片哗然，都开始纷纷议论。
“原来传闻中白家至宝是白龙涎啊。”
“白龙涎？那可是龙涎香的上品啊，只是听闻还从未见过呢。”
“可不是。光龙涎香就已是稀世珍宝了，何况是罕见的白龙涎。”
“难怪每年都是白家获胜，原来不是靠手艺技术，而是靠白龙涎啊。”
坐在帝后下首帐内的董奕听得一清二楚，他的视线一直盯着白欢，她因愤怒脸色苍白，但情绪并没有乱。
他也看到白欢双手交握缩在袖子里。
很好，她听他话了。
皇帝的笑容渐收，看着白欢，冷冽的语调带着一丝怒气：“顾远舟所言若是属实，白家的确犯下欺君罔上之罪！”
是白欢挑唆贵妃来参加斗香会，他这个皇帝为了让贵妃高兴，才拉着皇后一起来捧场。
斗香一向不是只拼香料的，是要看制香技术，但每次斗香时，都需要将使用香料呈递，因从先帝开始，就将龙涎香定为国之一品香料，并唯有皇帝可用，故每家都会用到龙涎香。
若是白家真的凭独一无二的白龙涎制香夺魁，不仅是欺上瞒下，同时也太欺负其他三家了。
此事被顾远舟当众揭穿，简直是打他皇帝的脸。
贵妃柔声道：“圣上，先听听白欢的辞吧，实在不行，让白家本次斗香不准用白龙涎，看看他们的真本事嘛。”
皇后也劝道：“圣上，白家主受伤不得出来，且听白欢解释下，不定有何误会。”
白欢刚想张口。
顾远舟又从衣袖中抽出一卷轴，双手捧着：“圣上，这是三大家族及大长安制香坊联名所书，求陛下为他们做主，以求公平竞争。”
皇帝脸色难看：“呈上。”
内侍官接过顾远舟的卷轴，展开呈递给皇帝看。
果然是三大世家及各制香作坊联名要求严惩白家作弊，下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签名和手印，名字都是制香业叫得上名的，以及师级以上的匠人。
四周响起细细密密的议论声，讨伐声渐起，叫嚣得最盛的便是薛家香案方向。
董奕忽然站起来，极力稳住欲摇的身子，缓慢的走进帝后大帐，对着皇帝正要跪下，皇帝对他拂袖，朝他冷冷的扫过来：“你休想跪下就能为她情，朕先治白家的罪，再与你算渎职的账。”
董奕索性不跪，微微稽首：“圣上，微臣身为五届香药使，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白家是凭借技术手艺赢得魁首。就算没有白龙涎，也是白家主赢。”
顾远舟冷哼：“白家恰好在董大人上任香药使期间夺魁首，而且五届全赢。很难不让人怀疑董大人与白家有某种不可告饶联系。”
他攻击董奕，白欢怒从心起，刚要开口，董奕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他笑着俯视顾远舟：“顾大人，枉你费尽心思空戴白家未来女婿的头衔多年，白家翁视你为半个儿子，对你毫无隐瞒，你竟没学到香药的皮毛。竟敢在圣上面前大放厥词，胡言乱语！本官看你才是欺上瞒下之辈，妄图混淆视听！”
顾远舟脸一白，刚要辩驳，董奕不再理他。
对皇帝笑道：“制香世家当知‘龙涎香’古称‘阿末香’，传闻乃‘龙睡时流涎入海，凝结成香’，因故名“龙涎香”。我晟朝记载，最早由玄门祖师获得，为历任帝王祭祀时焚烧以祈福。后从晟太宗帝开始将龙涎香位涟香中极品”，这点玄通师可以佐证。玄通师乃圣上最信任的玄门尊长，定不会欺上瞒下。”
董奕转向下台，对玄通师含笑眨眼。
忽然被点名口大帽子的玄通师只好站起来，拱手：“董大人所言非虚。”
玄通师都认可此法，其他制香世家缺然只能认可，否则，他们岂不是无知？
董奕继续道：“玄通师与制香大家门都知道，龙涎香并非出自传中的龙，而是海上巨兽口中所得，其颜色随存放时间变化，从最初的浅灰、白色逐渐变为深褐，甚至黑色。也由最初的白色香气清新，腥味较淡，变成后来香气浓郁，腥味较浓。”
皇帝讶然，看向玄通师。
玄通师微蹙眉，他不能不知道，否则，他便是无知。
身为晟顶级香师，他不能对香无知。
他只好继续点头。
皇后忍不住惊讶：“是何等巨兽能出这种顶级香料？”
董奕笑：“微臣愚昧，记载没有的，微臣不得而知。但根据众所周知之事，‘白龙涎’就是龙涎香，白家的‘白龙涎’之所以制出的香与众不同，是因他们用心研究储藏香料之法，既能将龙涎香保持持久新鲜不变，又能随着时间推移，让香味更醇厚、浓郁。”
白欢鼻尖一酸，没想到董奕这么明白。
储存香料也是一门技术，这也证明了，白家的技术远超其他三家之上。
“而各家每年参加斗香大会时，都会呈递龙涎香作为参赛原料，且，每家都会标明使用的是多少年份的龙涎香。若不信，可查阅历年斗香大会的卷宗。同一种香料或药材，向来重视的是产地、年份，色泽为次要。故，斗香会上的龙涎香，各家都没标明颜色。若是顾大人觉得不妥，那往后就加一条，表明颜色即可。”
顾远舟的脸都白了。
白欢更诧异的抬头看着董奕。
他竟是行家。
一番言论有理有据，轻描淡写的就撇清了白家将‘白龙涎’作为秘宝的夺魁的嫌疑。
董奕紧接道：“顾大人，你呈递给圣上这封签名，若是真的，那这些人不是无知，就乃欺君罔上之辈。本官要好好的严查一番。制香业可容不得愚昧蠢笨之辈。”
顾远舟的脸瞬间青了。
跪在他身边的白欢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异样，忽然想到，那签名是假冒的！
董奕阴阳怪气的哦了声：“三大制香世家的家主皆为大家，签名上的人还有很多‘师’级的高手，不知道是工部吏部考核疏漏，还是有收人钱财放松考试标准之嫌？定要仔细盘查，这些人或是收买考官，或是滥竽充数。”
这一杆子扫得彻底。
负责考级的工部吏部官员吓得齐齐申明：“没有没有，我等考核都遵照要求来的。”
工部尚书额头冒汗：“启奏圣上，顾大人昨日才到任，今日就参加斗香大会了，很多事情并不知晓。微臣保证，考核严谨，绝无贪赃枉法。下官愿意配合董大人严查名单上的人。”
言下之意，这份名单是顾远舟一人所为，与工部吏部无关。
“那就念一念都有谁，这上面的人皆无参赛资格！”
董奕罢，径直走到内侍官面前，一把夺过卷轴展开，就要开念。
这下如一锅烧热的油，正在热闹沸腾，猛然一漂冰凉的水倒入，倏然爆炸。
下面齐刷刷的跪了一地，齐声高呼：“草民没有签字，草民冤枉啊。”
“草民是被逼的，昨晚半夜，金吾卫闯入草民家中，逼草民签字画押的。”
皇帝的脸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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