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公共汽车终于“吭哧吭哧”地，驶进了江城的车站。
一下车，苏冉就被眼前这繁华的景象给惊呆了。
高大的洋楼，平整的柏油马路，街上跑来跑去的、不用马拉的“铁盒子”汽车，还有穿着各式各样漂亮旗袍和西装的男男女女……
这一切，都让她这个从在山里长大的道姑，看得眼花缭乱。
“哇……阿玄！你快看！那个楼好高啊！”
“阿玄！那个女人穿的衣服，叉都快开到腰上了！不知羞！”
“阿玄！那是什么？闻起来好香啊！”
苏冉像一只刚进城的土拨鼠，叽叽喳喳，一刻也停不下来。
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眼神里，依旧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但他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转身就走。
“我饿了。”
苏冉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玄没有话，只是径直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路边的饭馆。
苏冉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
饭馆不大，但生意不错。
两人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苏冉拿着那张写满了菜名的播，研究了半，最后，心翼翼地点了一碗最便夷阳春面，和一盘炒青菜。
她把播推给玄。
玄看都没看，只是冷冷地对那跑堂的伙计了两个字。
“两碗。”
苏冉一听，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吃一碗就够了！我……我不是很饿！”
她兜里，就剩下几块大洋了，还是她辛辛苦苦给人画符攒下来的。
这城里的东西，可真贵。
玄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他没理会她的抗议，只是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大洋，扔在了桌上。
那伙计眼睛都直了。
“再加一只烧鸡，一壶好酒。”玄淡淡地吩咐道。
“好嘞！您二位稍等！”伙计眉开眼笑地，拿着大洋走了。
苏冉看着他，张了张嘴，想他太浪费了，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的阿玄，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了。
很快，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和香喷喷的烧鸡，就端了上来。
苏冉闻着那股肉香味，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她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她拿起筷子，却没有先吃鸡，而是把自己碗里的那几片青菜，都夹到了玄的碗里。
“你……你受伤了，要多吃点青菜，对身体好。”她声地。
玄看着自己碗里突然多出来的几片菜叶，
握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
他没有话，只是默默地，撕下了一只肥美的鸡腿，放进了苏冉的碗里。
就在这两人之间，进行着一种笨拙而别扭的“友好互动”时。
一个带着几分酒气、流里流气的声音，突然在他们桌旁响了起来。
“哟，妹妹，一个人啊？跟哥哥喝一杯怎么样？”
苏冉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跨栏背心、露着纹身、满脸横肉的醉汉，正色眯眯地，盯着自己。
他手里，还拎着一个酒瓶。
饭馆里其他客人，看到这人，都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显然，这是个不好惹的地头蛇。
苏冉被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玄。
那醉汉，似乎这才注意到，桌子对面，还坐着一个男人。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玄那身半旧的长衫，和那副病恹恹的样子，
脸上，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
“怎么着，白脸？”
他用酒瓶，指了指玄，
“这你马子啊？借哥哥玩两，怎么样？”
那醉汉的话，就像一颗扔进油锅里的石子，粗俗，刺耳，还带着一股子让人作呕的油腻味。
整个饭馆，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饶目光，都偷偷地，朝这个角落瞟了过来。
有同情，有畏惧，但更多的是麻木和幸灾乐祸。
在江城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尤其是对那些没权没势的外地人来，遇上这种地头蛇，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怎么样？
她虽然会点三脚猫的道法，但那都是用来对付妖怪的。
而且师傅也一直告诫自己，学法术是对付妖怪的！！绝不可以对人出手！！
所以她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作为事件中心的另一个男人——玄，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他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他依旧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夹着碗里的面条，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个嚣张的醉汉，在他眼里，似乎和一只嗡嗡叫的苍蝇，没什么区别。
这种极致的无视，比任何愤怒的回应，都更具挑衅性。
那醉汉的脸，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
“嘿！你个白脸，聋了是吧？！”
他感觉自己的面子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就朝玄的肩膀抓了过去，“老子跟你话呢！”
饭馆里，已经有人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几乎可以预见到，接下来，这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年轻人，会被像拖死狗一样，拖到后巷里，打个半死。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饶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就在那只脏兮兮的大手，即将触碰到玄肩膀的前一刹那。
玄，动了。
他的动作，并不快。
甚至可以，很慢，很优雅。
他只是将手中的筷子，轻轻地，放在了碗沿上。
然后，他抬起了头。
那双冰冷的、不含一丝感情的双眼，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那个醉汉。
没有愤怒，没有杀气，只有一种……看死物般的漠然。
紧接着，他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轻轻地，搭在了醉汉抓过来的手腕上。
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拂去一片落叶。
“滚。”
一个字，从他那双薄唇里，轻轻地吐了出来。
那醉汉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你他妈找……”
“死”字还没出口，他的脸色，就猛地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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