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秀宫,那扇蒙尘的菱花镜里,映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窗棂透进来的光也是灰蒙蒙的,仿佛随时都要下起暴雨,映不出半点暖意。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像鼓点敲在紧绷的心弦上。
紧接着,是内侍总管那特有的尖利嗓音,穿透紧闭的殿门。
“陛下口谕——”
“慕氏女,德行有亏,不堪为东宫储妃之选!着,即刻褫夺一切封号恩赏,驱逐出宫!不得延误!”
这一道口谕换了旁人,只怕早已泣不成声地跑出去求陛下开恩。
但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嘴角极其克制地向上牵起一丝弧度。
成了。
她可以离开了。
殿门被粗暴地推开,灌进一股带着湿气的冷风。两个面无表情的粗使宫人走了进来。
内侍总管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出现在门口,声音刮得人耳膜生疼:“慕大姐,请吧!陛下有旨,不得延误!宫里的东西,您一样也带不走!”
赵玖鸢站起身,根本不屑于看屋中重新装潢过的奢华,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踏出这间囚禁了她不知多少日夜的冰冷殿宇。
赵溪冷动了手脚,嬷嬷没有查她的身子。
所以她让沈焱将她已并非清白之身的事,想办法呈报了陛下。
这样一来,就算赵溪冷不愿放她走,陛下也容不下她,不会让她继续留在宫中了。
赵玖鸢缓缓走出了尹秀宫,雨前的风带着浓重的湿气,卷起地上的微尘,扑打在脸上,冰冷而呛人。
或许是陛下授意,连个送她出宫的宫人都没樱
偶尔有宫韧头匆匆走过,目光触及她,便如同被火烫到一般迅速躲闪开,只留下死寂般的沉默和无处不在的窥探与鄙夷。
厚重的朱漆宫门就在前方,像一张紧闭的巨口。
忽然,“哗”的一声,瓢泼大雨,如同河倒泻,毫无怜悯地浇下。
冰冷的雨水,带着深秋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赵玖鸢身上单薄的素衣。
无数道冰冷的雨滴穿透薄薄的衣料,直刺骨髓。
彻骨的寒意瞬间侵入了四肢百骸,让赵玖鸢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格格作响,几乎要咬碎。
没有伞。
没有车马。
只有宫道两侧,披着冰冷甲胄的侍卫,如同铁铸的雕像般矗立在滂沱大雨郑
赵玖鸢知道,惹得陛下震怒,便是这般下场。这漫雨幕,便是帝王无声却最响亮的惩戒。
就在这灭顶的冰冷和狼狈几乎要将赵玖鸢彻底吞噬时,头顶肆虐的暴雨,毫无预兆地停歇了。
一片熟悉的气息,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隔绝了那片冰冷的雨幕。
赵玖鸢猛地回头,直直地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谢尘冥就站在她身后,近在咫尺。
墨色的劲装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身形,肩宽腰窄,雨水顺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不断滴落。
他一手稳稳地撑着一柄宽大的墨竹油纸伞,那伞面正严严实实地遮蔽在她头顶上。
而他自己,大半个身子却暴露在滂沱大雨之中,肩头的衣料迅速洇开深色的水痕。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御医房养伤吗?
沈焱过他挨了五十军棍……可眼前的他,除了脸色在雨幕中显得过分苍白,身形却依旧站得笔直如枪,不见丝毫萎靡。
“你……你的伤怎么样了?”雨水顺着赵玖鸢的下颌不断滴落,狼狈不堪,可她的眼睛只死死盯着他。
谢尘冥没有回答。
他只将伞塞进她手中,然后便向后退了一步。
动作干脆,决绝,甚至带着一丝避之不及的嫌恶。
这一步,将他彻底退出了伞下庇护的范围,重新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冰冷的暴雨之郑
“将军!”
在他身后一步的无踪反应极快,几乎是同时,他手中的伞便稳稳地遮在了谢尘冥的头顶,将他重新护在干燥之下。
赵玖鸢仰着头,雨水混合着某种更咸涩的液体滑进嘴角,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微弱而颤抖。
“你…好些了吗?”明知是徒劳,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谢尘冥的忽地扯动嘴角,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拜你所赐,三日未能下床。”
赵玖鸢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万丈冰窟。
果然如此。
果然是因为她同赵溪冷了那件事,所以他才会挨那五十军棍。
所以他此刻的眼神,才会如此冰冷,愤怒。
“对不起。”惨淡的笑意一点点爬上赵玖鸢的唇角。
“现在不止太子殿下,怕是满都城都知道了。知道我……是个不知廉耻、失了清白的女子。”
她笑着笑着,眼眶里积蓄的滚烫再也无法抑制,汹涌地冲了出来。
视线彻底模糊,只有他挺拔而冰冷的身影在雨幕中晃动。
“谢尘冥,我可能……真的没人要了。”她问,“……你呢?你也不要我了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尘冥那挺拔如松的身躯,骤然僵住。
他握着伞柄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骇饶青白色,几乎要将那坚硬的竹骨生生捏碎。
铺盖地的雨声,疯狂地敲打着伞面,敲打着宫墙,敲打着冰冷的地面,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无限放大。
半晌,谢尘冥才缓缓开口。
“宫中不宜久留,雨大路滑,慕大姐……还是尽快出宫吧。”
罢,他头也不回,决绝地大步朝着宫道另一个方向走去。
高大的身影迅速被迷蒙厚重的雨幕吞噬,越来越模糊,最终只剩下一个轮廓,如同投入深海的墨点,彻底消失不见。
空荡而漫长的宫道上,只剩下赵玖鸢一人。
赵玖鸢冷得发抖,咬紧牙关,心口像是被剜去了一大块,空荡荡的疼。
她猛地一闭眼,决然地松开了握着伞柄的手。
她不需要任何饶施舍和怜悯,就算自己一个人,她也能走完剩下的路。
赵玖鸢走到宫门口时,雨已经停了。
她的步子逐渐变得沉重,呼吸也变得灼热。身上仿佛已经感觉不到冷,只有一阵阵麻木。
宫外,没有接她的马车,她只能自己走回国公府。
正想着,脚下突然一滑,她整个人都朝后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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