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娇弱，才更好俘获君心呐。”听路子完，一向温顺沉静的哲常在一边往口中送参汤，一边也忍不住眼皮一翻，满脸不屑，“家国被灭，父亲被俘许久，她一个人入宫为妃，初入宫围又大病一场。本以为是个可怜人，没想到竟在这病上做文章，以此争宠，实在为人不齿。”
沈清和抬眸，眸底沁出一丝寒芒，朝哲常在摇了摇头，“后宫嫔妃谁不是仰仗皇上鼻息度日，又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呢？不过是身不由己，苦中作乐罢了。”
哲常在自知失言，抿着嘴唇不再话，可眼底皆是不满。
昨日景澈深夜独自出门，整个衍月宫里的人满宫里的去寻才将人给寻回来。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曾听闻顾桓祁有半点关心这个儿子，从昨夜到今日也没派人来问过一句。反观一个新入宫尚未谋面的嫔妃病了，他倒是不忘了嘘寒问暖，送去了好些个珠宝补品。
哲常在越想心里就越是难受，看着碗里的参汤不禁就红了眼眶，撇下手中的汤勺委屈道：“宸贵妃娘娘不知，昨夜景澈跑去御花园里看猫。没寻到他时，嫔妾的心好像都不会跳了，整个心悬在喉咙口，似乎张张嘴，就要吐出来了。”
沈清和顺着窗口处向外望，景熙和景澈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吃西瓜，一个穿着群青色，一个穿着蓝色，的两个人坐在板凳上。不大的手抓着西瓜口口的咬着，西瓜粉红的汁水顺着唇角流到下颚再在衣服上留下痕迹。
“这么大的事，皇上却连问都不曾问过景澈一句...”哲常在顺着沈清和的目光看过去，声音不知不觉便哽咽了起来，“皇上是不是当真不疼爱景澈啊？”
沈清和目光仍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儿，摇着团扇随口道：“旁人疼不疼爱有什么紧要，你这个做母亲的疼爱他，就够了。”
声音不轻不重，格外从容，却透着坚定。
“嗯？”哲常在怔怔地转过头来，看向坐在自己对面慵懒靠在鹅羽软垫上的沈清和。
“一路走来，这深宫何其冰冷无情，旁人不知，你不会不明白。景澈既唤你一声母亲，便是你的孩子。你疼爱他，他尊敬你，如此便足矣。”
这一路走来...
哲常在眸光一黯，自家姐在宫中殒命，自己在辛者库受了许久的搓磨。机缘巧合之下，自己从奴婢成了主子，不必再受苦也算是件幸事。
是啊，这一路走来，有了位份，又有了孩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何必祈求他人疼爱，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了。
哲常在又捏起手中的汤匙，“嫔妾定当谨记宸贵妃娘娘教诲。”
“多喝些参汤吧，”沈清和轻轻抬手，“你夜里要照看着景澈，早上又一大早去了重湘宫里晨省，眼下乌青，是昨夜没睡好吧？”
“好在景澈只是去御花园里看猫，”哲常在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舀了一勺参汤送进口中，“如今寻到了，他也无碍，嫔妾再累都没关系的。”
沈清和已为人母，心里也懂哲常在所的这种焦急。寂寞深宫里，膝下能有景澈相伴，对哲常在来，也算是慰藉。
待太阳落山，先是给顾景熙换了件干净衣裳，沈清和才带着景熙离开了衍月宫，母子两人回转重湘宫。
夜里，永宁宫的安妃又发起了高热，皇帝本睡下了，听闻此事又起身亲自去了永宁宫里。
太医院的人也未得安生，乔太医、卢太医、还有一个新来的姓胡的太医，都到了。
沈清和听闻此事时，已经换好寝衣在榻上躺下了，纤纤细指轻拢床幔，看着几上即将燃尽的烛台，低声道：“那烛台晃了本宫的眼睛，本宫睡不安稳，熄了吧。”
罢，转身闭上双眼，沉沉睡去了。
芜花领命，熄了那烛台，按照规矩只留下内寝外头的一盏烛火，也退出了寝殿。
“早就同你了，这本就是争宠的手段，女子愈发柔弱，就越是能惹男子怜爱。安妃此举本就是为了引皇上过去，这个时候若是宸贵妃娘娘去了，岂不是惹人厌烦？”木颜晴着，朝路子伸出手，“愿赌服输，拿来吧！”
路子瘪着嘴，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摸出二两银子放在了木颜晴的手心里头。
木颜晴掂拎那银子，满意地笑了，“路公公不通男女之事，往后若是有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江梅便是了，江梅收了路公公的银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完，将那银子抛向空中稳稳接住，笑容明媚，朝庑房的方向去了。
芜花嗤笑一声，朝路子摇了摇头，“她本就是个鬼灵精，你何必要同她赌这些，自讨没趣。”
路子掂量着荷包里剩下的银两，并没有因为失了银钱而失落，眉眼皆是因为自己没有看清局势而感到自责，“若是我能看得清些，也能帮上咱们娘娘不是吗？只可惜，我不通这些情爱之事，也看不明白，到底是个蠢笨的。”
芜花与路子并肩立在廊下，听路子完，转过头去看路子，月光在他的脸上落下一抹清冷。
收回目光，芜花看着脚下的青石板，几棵杂草不知何时又从缝隙中冒出了头来，艰难生长，也算是生命力顽强。
“我从前与赤芍一起被挑选进这重湘宫的时候啊，我们两人都觉得这是大的福气。站在人群里毫不起眼的两个人，竟能得宸贵妃娘娘青眼。谁不知道宸贵妃娘娘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啊，一人独住在重湘宫，平日里又善待宫人，杂事也不多。外头人看着重湘宫里的宫人，都会因为主子的缘故，高看我们一眼。正看反看这都是个事少钱多的肥差。”
路子闻言笑了，双手交叉在袖口里，静静听着芜花下去。
“后来，赤芍做了那么大的错事，我虽与她有些感情，可也知道她的确是做错了。如今在重湘宫里伺候了这么些个时日啊，我也算是看明白了，聪明不聪明，机灵不机灵，都没关系的。忠心，才是最紧要的。”芜花着，转头看向路子，由心赞道：“听闻路公公在这重湘宫里守了许久，由此，可见路公公忠心。”
路子嘿嘿一笑，搔着头，忍不住看向宫门口，好像看到了从前那个傻傻等在门口的自己。那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信心，或者因为固执，偏偏就觉得主子一定能回来。
幸好皇不负有心人，主子到底还是回来了。
*
安妃就是这样病了又好，好了又病，来来回回十几日，直到六月初，才算是痊愈。这才得以来了重湘宫晨昏定省。
因为身子弱的关系，皇帝体桖，特赐了轿辇。
六月初四，安妃的轿辇与仪嫔的轿辇从不同的方向，同时落在了重湘宫门口。
青篱为仪嫔掀开轿帘时，正对上安妃从轿辇里头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瞬，仪嫔转头剜了青篱一眼，恨她看不懂眼色。若是待安妃进了重湘宫再掀开帘子就可以免了这碰面。如今直面碰上，自己位份又低，只能屈膝行礼，“臣妾见过安妃娘娘，安妃娘娘万福。”
“诶，”安妃上前一步，亲手将仪嫔搀扶起来，看着仪嫔姣好的面容眸色一亮，“本宫入宫时，便听闻仪嫔姐姐貌美，如今亲眼所言，简直是惊为人，当真是如花儿般娇艳，艳压一方绝色啊！”
仪嫔莞尔一笑，看着安妃那一双招饶桃花眼，压制着心中的嫉恨，温柔道：“安妃娘娘出落的这般明媚娇俏，如今得见，也难怪皇上会这般看中安妃娘娘，日日去永宁宫探望呢。”
安妃的脸颊染上一抹绯红，低头间看见仪嫔的孕肚，抿出一抹慈爱的笑容，“仪嫔妹妹可是有六个月的身孕了？”
着，便忍不住伸出手，正要覆上仪嫔的孕肚。
仪嫔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敷衍地笑了笑，应承道：“是呢，有六个月了。”
方才温馨和谐的气氛骤然凝固消散，安妃笑容下生出两分尴尬，收回顿在空中的手，清了清嗓子，温声道：“儿愈发热了，咱们不如先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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