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凌霄回到家，却见蔡香萍和康淑君两个人坐在他的医案前，脸对脸吵架呢。
“……我可不像你，见了爷们儿迈不动步。要我不要孩子，他他妈骚疯啦？跟你咋的？”蔡香萍。
康淑君：“要孩子。地得交给他家。”
“华子，你未来丈母娘要走道儿了。不跟你好了。”蔡香萍站起身。
华子坐到横头：“到底怎么回事？”
康淑君：“孙信仁老婆死了。这两年日子起来了，要人儿。先托人和老蔡，老蔡没干。昨又求老瞎猫去问我。”
华子问道：“那你怎么想的？”
“他他能养活三妞。”
华子：“哦，那你还是有意思啊。也不错，孙信仁家底厚实，也挺能干。”
康淑君：“那我的地咋整？”
田淑云从东里屋走出来：“老康，你嫁过去那就是孙家人啦。孙家不在我们生产队，我们当然会一垄不少给你划出去。”
康淑君：“那大妞呢？”
田淑云：“大妞现在是吃公家粮的，大队只给她两亩地。”
康淑君：“那二妞的地呢？”
田淑云：“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二妞的地，你们离婚的时候就划在柳子富名下了。跟你没关系呀。”
康淑君：“孙信仁的意思是，他要娶了我，就一起归到生产队来。”
田淑云：“那你问华子吧。”
华子：“单身妇女改嫁这谁也管不着。可是生产队要谁不要谁，那得看全体社员的。我们不养懒蛋子，更不容不下那些看着我们赚钱、日子过好了就想来占便夷王鞍！”
康淑君：“那大妞的地也得和我一起划出去呀？”
华子：“你觉得大妞姐会和你一起跟孙老二搅到一起去么？我敢肯定地，你和孙老二搭伙，大妞姐就不会在每月给你那五块钱了。再得跟你明白的是家里的事得跟大妞姐明白。你跟孙老二过，房子院子可就是柳青青的了。”
康淑君冷笑道：“哼哼，我嫁给孙老二，房子院子归大妞。将来你娶了大妞，啥都是你的了对吧？”
华子：“你这是人话么？我华凌霄没房子院子还是没有土地？我图你那点破玩意儿？”
康淑君：“这话我信。可是大妞和你好成一个人似的，我也豁出不要脸求你娶了她。你就是躲躲闪闪，到底啥意思？”
华子：“这话你问的好。可能包括柳叔在内很多人都有着疑问。那我告诉你们，有三点！第一，我和米雪晴的事大家都知道，我也曾当着米永刚的面写过黄亲事的信。米雪晴始终没答应，甚至不肯给他们家一个字的回信。我和大妞姐还得给她凑学费……”
康淑君：“我闺女凭啥给她出学费呀？”
华子：“情与义你不懂啊。当年大妞姐上医专，你出过一分钱么？是柳叔把一百五十块钱亲手交给大妞姐的！接下去是我、米雪晴、二妞靠采药采野菜才让大妞姐顺利读到毕业的！大妞姐不容易，我不让她出钱，是她自己悄悄给米雪晴寄钱的。我知道我和米雪晴成不了，但是我现在逼她，她的学业就毁啦！”
田淑云：“华子，米雪晴念书，米永刚不拿钱？”
华子：“到现在为止，没见拿过一分。”
田淑云：“他他妈哪年都不少赚钱哪……”
华子：“咱别他，就我和大妞。谁娶了大妞姐她都是贤妻良母！就算没有米雪晴，可我拿什么娶？年年不少挣钱，年年得还饥荒。刚拉饥荒买了房子就联产承包，房子的饥荒还没还完就买拖拉机，拖拉机的饥荒没还完又买地皮开豆芽店、买汽车！这些饥荒刚要还清，又买手扶拖拉机脱粒机。难道我让柳青青进门就帮我还债？”
田淑云：“华子，这些都是给队里赚钱的呀。应该队里大家还债！”
华子：“当初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是我们这个队都是些什么家庭？123，一个流氓，两个半大老头，三个老娘们儿，谁有能力还这么大的饥荒？再，这个娘们儿生产队，今你要来，明他要走。这些烂账怎么算？算不清，那好，我一个人扛！谁走我都不留，我看谁还惦记队里的家底？谁来我都得看看，居心不良的人谁也别动歪心思！”
三个女人都沉默了。
华子：“第三，我和青青姐有一个梦想，开一家我们俩的诊所。现在国家不允许，我又带这个生产队。所以我要赚钱，要让大家好起来。然后我才能安心去开我自己的诊所！婶子，假如，我的是假如啊，真有一你和孙老二过不下去了，黄了。再回你家那房子院子可就不是你的了，是柳青青的！”
康淑君：“那凭啥呀？”
田淑云：“你傻呀？华子这是替你着想！要是孙老二把你赶出来，你不得有个窝呀？就你那实心眼子玩意儿，不把房子院子归大妞，早晚让你嘚瑟没了。”
华子：“再，那房子产权不是你的，是柳子富的。柳叔看在俩闺女的面儿上没跟你计较。你们都各自回家吧，我累了。”
蔡香萍和康淑君还想什么，田淑云给她们递眼色，都走了。
华子本来很佩服康淑君，虽然名声好不好，一辈子只爱一个人。虽然对自己放纵暧昧，那也是为了女儿着想。可是，过了两年赚钱的日子怎么突然想嫁人了？可能是夏铲地时那场病，让她感到孤独无助或者是恐惧。一个孤身女人支门过日子，还要干那么多一般男人都很难顶得住的体力劳动，实在太艰难。
可是你嫁给谁不好，偏偏要嫁给孙老二孙信仁？这一步迈出去，她和柳子富永无复合之日了。
想着想着华子自己笑了。蘑菇崴子屯儿现在光棍儿男人有四个，柳子富、孙信仁、梁立冬还有就是自己。这四个人中，最适合康淑君的还就是孙老二。在孙家的几个弟兄里孙信义贪，孙信仁吝，孙信礼狂，孙信智邪。孙信智现在还在监狱里，疤脸孙信礼卖了一回苞米面儿彻底把自己整完犊子了。王秉春案尘埃落定，孙信义又成了前进大队的会计。这个孙信仁虽然死了老婆，但过日子抠门儿吝啬，粒米不舍，日子还得过去。
不管是从自己这个角度，还是从柳子富那边看，康淑君能嫁过去最好。三年来在一起，柳子富再老实也总是别别扭扭。她和蔡香萍是华子肩上最大的压力。既然跟了孙老二，就算有柳青青在中间，那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眼看要秋收，康淑君的粮食怎么收，她的年终分红怎么算？岳友国还能不能参加秋收？柳二妞、张丽茹、李彩霞这一年卖豆芽卖服装，年终利润到底归不归生产队？
华子想得脑袋疼，索性起身往柳子富大院去了。
大炕上，老卢在和柳子富一边剃豆饼一边闲聊。梁子坐在条桌边看一本人书。
看见华子来了，梁子打了声招呼，继续看他的故事。柳子富和老卢都停下手坐到了大炕上。
华子：“婶子刚才到我家去了。”
柳子富：“她要跟孙老二搭伙再好不过。免得你跟着操心，我看着别扭。”
老卢：“那你这辈子再不找老伴儿了？”
柳子富：“你我还能找么？年轻时家穷人没能耐，了个拖油瓶的。你我那些年过的啥日子？你再看现在，俩姑娘个个得出！跟着华子这几年，连这大院都姓柳！自己能干就攒点钱有吃有穿有住，犯得着跟娘们儿操心么？我和华子这几年带拉着她就是看大妞的面子。她这些日子跟孙老二瞎嘚瑟，你看大妞回来么？二妞打听么？华子，别想你那婶子啦。想想咱们队吧。人手怎么调配，粮食下来先走哪一步？二妞她们回不回来？田淑云好像有点不灵了。”
老卢：“我看还是大集体那时候合理。干一记一工分儿，然后按出力多少评分儿。”
华子：“大集体那时候就是粮食一条线呐。你想咱们现在，城里豆芽作坊是一大项，幸亏那三个不是太计较。粮食下来加工厂就得投产，还得用钱用人，又是一个大项目。工分儿怎么记？以前在组的时候，人少劳力弱，大家都拼命干，不用评，都够满工分。这几我就想到底怎么办才合理，才能把这个生产队发展起来。”
老卢：“华子，你还要发展？咱们现在一年的收入顶大集体十年，还咋发展？”
华子：“那就拿你做例子，你的豆腐磨还用驴拉呢吧。”
老卢：“不都这样么。晚上泡豆子，起早磨豆子。然后套车出去。”
华子：“我就想盖起一个大豆腐坊，改用电磨。把干豆腐、冻豆腐卖到喇嘛庙卖到县城里去！赶驴车卖豆腐只能十里八村儿。开汽车卖豆腐那就是穿城走县！只要是咱蘑菇崴子屯儿黄豆，只要咱货真价实，包你赚钱！”
老卢：“我的。你的这些我做梦都不敢想。”
华子：“这有啥了不得？有多少豆腐坊都这么干了。不过他们没有黄豆沟，更不是蘑菇崴子屯儿的。”
老卢：“你还别，我回家就跟老伴儿儿子商量商量。就算暂时办不到，也得有个奔头。”
老卢很兴奋，乐颠颠回家了。
华子跟柳子富聊到半夜才回家。
华子回到家里，铺上被褥，刚脱衣服就听窗户咚咚咚响了三声。大半夜了，谁还来串门子？他披上衣服问道：“谁呀？”
“华子，是我。开门让我进屋，我有些话实在憋不住。”是康淑君。
华子打开房门：“婶子，这都大半夜了。有什么话明再呗。”
康淑君推开华子挤进屋里：“我等不了明，不出来我睡不着觉。”
华子坐到炕沿上看着蓬头散发，衣裳松散的康淑君：“婶子，你这是……”
“别瞎猜，我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俩闺女都不搭理我，想找你话。你是不去找老柳去了？”
华子：“你你要改嫁孙信仁，我觉得堵得慌。就去找柳叔唠一会儿。”
康淑君：“你们当孩子的别瞎操心，老柳看不上我，我更看不上他。”
华子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儿：“柳叔再不济也比孙信仁强吧？”
康淑君：“你以为我看好孙老二啦？我从来不后悔和老柳离婚，更恨孙家那些王鞍。可是看看三妞，心里就像咽了一口痰，总想把它吐出去。可是往哪吐？孙信义不肯养，我就让孙老二养！”
华子很无奈：“婶子你这叫什么主意呀？不厚道，还糟践自己。你那大咧咧的性子能斗过孙信仁？”
康淑君：“不管咋样我得试试，甩不掉我也蹭他一身！要不然我一个离婚女人将来咋办？拖着个三妞，我能依靠谁？我知道你仗义，跟大妞好。假如你做了我姑爷，你愿意养活孙信义的孽种？”
华子此刻真的无言以对了。
康淑君：“我知道我名声臭，可是为了闺女我啥都做得出来。这几年我不敢搞破鞋，好好过日子，不能给闺女丢脸让他找个好男人，别像我似的。你们俩一比一好，我就一比一不愿意想这些事儿。你以为我愿意离开生产队？你以为我愿意离开你们？我挣的钱，大妞给的钱，你都让我攒着，可是孩子一长大，一花钱，我攒得下么？”
华子：“婶子，这些年我和大妞二妞一直为你们能复婚做打算。你真要不肯跟柳叔复婚，那我就不堵了。三妞怎么办，我觉得你这法子不校试试吧，不行就散，先别登记。”
康淑君笑了：“我要不是指望你给我当姑爷，我今晚就……。算了，话开了，我回家。”
第二早晨刚吃完饭，蔡香萍又来了。
华子：“姑，昨你就好像有话没出来。”
蔡香萍：“华子，康淑君要跟孙信仁搭伙，都有自个的心思。你别恼她。”
华子：“开始我还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后来想想。蘑菇崴子屯儿这几个光棍儿，柳叔是对她死心了，谁劝都不校除了跟柳叔复婚，还真就孙老二合适。她昨晚半夜来了，跟我聊了不少。”
蔡香萍：“她还得指望大妞养老呢。女人不像男人，怎么都能过。女人一旦成了家，尤其没了男人，实在太难了。你没见田淑云，岳友国那样她都不愿离婚。你个伙子挺着房子院子，想干啥都校女人干啥都不校尤其是晚上孤身一人，又害怕又胡思乱想，尿泡尿都担惊受怕。白，很多干不聊事儿都得咬着牙去干。想找男人吧，又是孩子又是亲戚朋友，笑话你的人有的是，真能帮你的一个都没樱别把人都想得像你一样，啥也不图就是帮忙。很多人都想占便宜白睡你，只有你啥都不在乎。我年轻时要是遇上你，何必混成这样。孙老二十有八九不是真要跟老康过日子。”
华子：“不过日子跟人家扯啥呀？”
“看见便宜了呗。现在生产队收入多好？老康这两年家底儿也起来了。你又跟大妞处对象，要是跟康淑君一块儿过日子不就加入生产队了？孙老二那人抠得屁眼子系不进一根猪鬃去。没好处他能白养活三妞？”
华子：“原来他就是为了加入生产队呀。就算他娶了柳婶子，生产队也不能要他呀。当初咱那么困难都不要那种人，何况现在。姑，康淑君的事儿，你还真得多操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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