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林晓的提醒
夏末的晚风带着梧桐叶的焦香漫进咖啡馆，叶瑶搅动冰拿铁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正撞见林晓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玻璃桌面上的水珠顺着杯壁蜿蜒成河，像极了此刻她心里不清道不明的褶皱。
“你这手机屏保换得够勤快啊。”林晓的指甲在磨砂壳上敲出轻响，目光扫过方才瞥见的照片——秦宇举着相机对着镜头笑，叶瑶的半张脸藏在他身后，发梢沾着音乐节的亮片。
叶瑶指尖蜷了蜷，杯壁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上周去看现场拍的，他光影特别好。”
“是挺好。”林晓扯了扯嘴角，抬手叫服务员续水，“好到你现在三句话不离秦宇，连上周部门聚餐王姐的八卦都记不清了。”
冰块在玻璃杯里相撞的脆响突然变得刺耳。叶瑶望着窗外穿堂而过的情侣，男生正替女生把被风吹乱的围巾系好，像极了昨秦宇在地铁站帮她拢紧风衣的模样。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晓往前倾了倾身，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上周你他记得你不吃香菜，上上周他能背出你半年前提过的电影台词，上周三晚上十一点半，你发朋友圈‘原来真的有人会把剥好的石榴籽分装进保鲜函——”
“晓晓！”叶瑶的声音陡然拔高，又慌忙压低，“你查户口呢？”
咖啡馆角落的爵士乐突然换了首调子，萨克斯风的呜咽里，林晓的眼神软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瑶瑶，我不是要挑刺。你还记得张超吗？”
这个名字像根生锈的针，猝不及防刺进叶瑶心里。大三那年的学生会主席，曾在跨年夜捧着玫瑰在宿舍楼下等她，会在她随口想吃城南的糖炒栗子后，骑着共享单车穿越三个街区送来还温热的纸袋。后来呢？后来她在图书馆撞见他搂着文艺部部长，“叶瑶太单纯，哄着玩罢了”。
“张超也记得我不吃葱姜蒜。”林晓的声音轻轻的，像落在湖面的雨，“他能背出我所有专业课的时间表，甚至知道我姨妈期要喝红糖姜茶。可这些，不妨碍他同时和三个女生搞暧昧。”
叶瑶攥着吸管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冰拿铁的甜腻漫上来，却压不住舌根的涩。她想起秦宇上周在画廊里，指着莫奈的睡莲“你看这片紫色，像不像你那件碎花裙的颜色”；想起他把她随手画的速写扫描进电脑，做成手机壁纸时眼里的光；想起暴雨他背着她蹚过积水，皮鞋泡得发胀却笑得一脸灿烂。
“他不一样。”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秦宇会在我加班时带着热粥等在公司楼下，会把我写废的稿子仔细收好，他连我高中时养过的猫叫什么名字都记得……”
“这些都是他想让你看到的。”林晓打断她，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就像橱窗里的蛋糕，你看到的是裱花和糖霜，谁知道里面的奶油是不是植脂的？”
叶瑶猛地抬头，撞进林晓清亮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担忧，像时候她偷偷去河边玩水，林晓叉着腰站在岸边瞪她的模样。
“我不是让你怀疑他。”林晓放缓了语气，伸手覆在她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冰饮带来的寒意，“我是，你得看看蛋糕的配料表。他朋友是什么样的人？他对服务员态度怎么样？他爸妈知道你的存在吗？上次你他投资失败，具体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叶瑶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答不上来。她知道秦宇喜欢勃拉姆斯的提琴协奏曲，知道他吃火锅必点黄喉和脑花，知道他手机密码是初恋去世的日期——可她确实不知道他最好的朋友姓甚名谁，不知道他每个月房租多少，甚至不知道他所谓的“自由职业”具体在做什么。
“他不想让我操心这些。”她声辩解，像个被戳穿谎言的孩子。
“那他有没有问过你，你想不想操心？”林晓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银镯子上，那是秦宇上周送的，是祖传的物件，“瑶瑶，喜欢一个人是会忍不住分享的。分享鸡毛蒜皮，分享狼狈不堪，而不是永远只展示精心打磨过的切面。”
窗外的色渐渐暗下来，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叶瑶想起昨晚视频时，秦宇身后闪过一个穿睡袍的女人身影，他慌忙切换镜头“是合租的室友”。当时她没多想，此刻却觉得那画面像根细刺，扎在记忆深处隐隐作痛。
“我不是要你立刻疏远他。”林晓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我只是想让你醒着谈恋爱。你可以喜欢他的温柔体贴，喜欢他的风趣幽默，但别因为这些就把眼睛蒙上。你得看看他的缺点，看看他的过去，看看他在利益面前会怎么选。”
叶瑶低头擦掉眼角的湿意，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见秦宇的情景。他在书店的社科区举着本《百年孤独》，“马尔克斯笔下的爱情都带着宿命副。那时她觉得这人真有意思，现在想来，或许他只是恰好知道她书架上有这本精装版。
“还记得我们大学时看的《傲慢与偏见》吗？”林晓的声音里带着暖意，“伊丽莎白要是只看到达西先生的傲慢，或者只听信威克姆的花言巧语，就遇不见真正的他了。”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一个穿校服的女生跑进来，举着手机对电话那头喊：“妈，我在街角的星巴克，林晓阿姨等下送我回家——”
叶瑶望着那女生雀跃的背影，忽然笑了。高三那年她发烧住院，是林晓逃课翻墙跑出来，提着保温桶站在病房门口，额头上还带着翻墙时蹭的灰。这么多年过去，这人还是老样子，永远像只警惕的兽，把她护在身后。
“我知道了。”她握住林晓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了心底的慌乱，“我会好好想想的。”
林晓挑眉：“不是应付我？”
“不是。”叶瑶摇摇头，目光清亮起来，“我会去问问他朋友的事，问问他家里的情况。如果他真的在意我，会愿意的，对吧？”
爵士乐换成了轻快的钢琴曲，林晓看着她眼里重新亮起的光，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对嘛。爱情又不是闭着眼睛跳悬崖，得先看看底下是不是有软垫。”
叶瑶低头喝了口拿铁，冰化得差不多了，甜意里带着微苦，像极了此刻的心情。她掏出手机，秦宇半时前发来消息：“睡了吗？明要不要去看新上映的纪录片？”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复。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她忽然想知道，秦宇在“明见”的时候，心里有没有藏着她不知道的事。
“对了，”林晓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个信封，“上周整理旧物，发现你大学时写的影评，还挺有意思的。”
叶瑶接过来，牛皮纸信封上是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打开一看，是当年看完《爱在黎明破晓前》写的随笔，最后一句写着：“好的爱情应该让人更清醒，而不是更盲目。”
她忽然笑出声，抬头时撞进林晓含笑的眼睛里。晚风穿过玻璃窗，带着远处烧烤摊的烟火气，叶瑶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手机的锁屏键。
有些答案，或许不必急着揭晓。但至少此刻，她愿意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眼前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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