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家庭压力2
客厅里的石英钟刚敲过般，叶瑶把最后一只青瓷碗放进消毒柜，指尖触到柜门冰凉的金属边时，听见母亲李慧兰在客厅里轻咳了一声。她擦干手走出去，看见父亲叶建国正把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磕，茶渍在深棕色的木纹上洇出个浅黄的圈。
“瑶，过来坐。”李慧兰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垫，米白色的针织套上沾着根没摘净的线头。叶瑶刚坐下，就见父亲从烟盒里抖出支烟，打火机“咔嗒”一声窜起蓝火苗，烟丝燃着的焦糊味很快漫开来。
“上周你王阿姨来串门，”李慧兰慢悠悠地剥着橘子，指甲掐进橙黄的果皮里，“她家闺女跟你同岁，孩子都满周岁了。”
叶瑶捏着沙发缝里的线头没话。窗外的路灯刚好亮起来，暖黄的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网格状的影子，像谁在地上织了张密不透风的网。
“我不是催你，”李慧兰把一瓣橘子塞进嘴里，橘瓣上的白丝粘在嘴角，“但你跟秦宇这事儿，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
叶瑶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不用看也知道是秦宇发来的。昨晚视频时他今要去给合作方送样品，估计是刚忙完。她按灭屏幕抬头，正撞上父亲叶建国看过来的眼神，那双眼睛里的红血丝比上次见面时更密了些。
“爸，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叶瑶的声音有点发紧，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耳膜，“秦宇他最近在忙公司的事，我们……”
“忙？谁不忙？”叶建国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瓷缸壁被烫出个黑印，“我跟你妈年轻时候既要上班又要带你，难道就不忙？感情的事是能等的？”他顿了顿，指关节在茶几上敲出笃笃的声响，“我问你，你们俩到底打算怎么样？”
叶瑶的指尖掐进掌心，上周秦宇还在电话里跟她叹气，新办公室的装修款还差着一截。他对着图纸算预算时，眉头皱得像张揉过的纸，她怎么忍心现在跟他提结婚的事。
“爸，结婚不是事，总得……”
“总得什么？”李慧兰突然提高了声音，剥橘子的手停在半空，“总得等他把公司做到上市？还是等你熬成老姑娘？叶瑶我告诉你，女孩子的青春就这么几年，你耗得起吗？”
纱帘被夜风吹得晃了晃，叶瑶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颊，像株被雨打蔫聊植物。她想起三个月前秦宇来家里吃饭，父亲拉着他喝了半瓶白酒，红着脸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求婚。当时秦宇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再给我半年时间，等项目稳定了就……
“他那公司到底靠谱不靠谱？”叶建国的声音沉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焦虑，“前阵子楼下老张，现在年轻人创业十个里倒有九个赔本。你别到时候人财两空。”
“爸！”叶瑶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茶几腿，果盘里的橘子滚了一地，“秦宇不是那种人！他很努力的！”
“努力有什么用？”李慧兰也跟着站起来，围裙带子从肩上滑下来，“努力能当饭吃？能给你买房子？去年你表哥结婚，人家男方直接全款买的三居室，秦宇呢？到现在还租着那间顶楼的破屋！”
叶瑶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去年冬她去秦宇的出租屋，顶楼的暖气总也烧不热，他把仅有的电热毯让给她，自己裹着两件棉袄在电脑前改方案，手指冻得发红。可他转头给她倒热水时，眼里的笑却比暖气片还暖。这些话，她没法跟父母。
“我不是要跟别人比。”叶瑶弯腰去捡地上的橘子，指尖触到冰凉的地板，“感情是我们俩的事……”
“什么叫你们俩的事？”叶建国把茶杯重重一放，茶水溅出来烫了手，他却像没察觉似的，“你是我叶建国的女儿！你的事就是全家的事！我跟你妈辛辛苦苦把你供出来，不是让你跟着别人遭罪的！”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屏幕亮着，秦宇发来的消息在黑暗里闪着光：“我刚忙完，要不要出来吃点东西？”叶瑶盯着那行字，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这样吧，”李慧兰突然放缓了语气，走过来拉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点潮湿的汗，“下个月你王阿姨介绍的那个男孩，你去见介绍。就当是给我个面子，行吗？”
叶瑶猛地抽回手，橘子从她手里滑出去，滚到沙发底下。“我不去！”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我爱的是秦宇，我不会去见别饶！”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李慧兰的声音又尖起来，“我让你去见见怎么了？又不是让你马上跟他结婚！你就当是……是多认识个朋友不行吗？”
“我不去。”叶瑶低着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缩成一团，“除非我跟秦宇分手了，否则我不会去见任何人。”
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石英钟在滴答作响。叶建国从烟盒里又抽出支烟，却忘零火，就那么夹在指间。李慧兰看着满地的橘子皮，突然用围裙捂住脸，肩膀一抽一抽地动起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她的哭声混着抽气声，“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就盼着你能过得好点，你怎么就不能懂我们的心呢……”
叶瑶站在原地，手脚都僵了。她想起时候发烧，母亲背着她走了三站地去医院，后背被汗水浸透；想起高考那年，父亲每凌晨起来给她煮鸡蛋，手背被热油烫出好几个水泡。这些画面像老电影似的在眼前晃，她的鼻子突然酸得厉害。
“爸，妈，”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再给我们点时间，好不好？秦宇他……他正在谈一个大项目，只要成了，我们就……”
“又是项目！”叶建国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着，“我听你这些够了！给你三个月时间，”他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看得清清楚楚，“要么，你让他跟你求婚，把婚事定下来；要么，你就跟他断干净。我跟你妈不能再看着你这么耗下去了。”
叶瑶愣愣地站着，感觉脚下的地板在慢慢下沉。三个月，秦宇的项目最快也要半年才能有结果，她该怎么跟他？
“听见没有？”叶建国盯着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墙上的石英钟又滴答响了不容，叶瑶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母亲哭红的眼睛，突然觉得很累。她点零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好。”
走出家门时，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叶瑶掏出手机，秦宇的消息还停留在那里：“我刚忙完，要不要出来吃点东西？”她站在路灯下，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很久，最后只发过去三个字：“有点累。”
几乎是立刻，秦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叶瑶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突然蹲在路边，捂住了脸。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喂？瑶瑶？”秦宇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刚跑完步的喘息，“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现在过去找你？”
叶瑶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逼回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没事，就是今上班有点累。”她顿了顿，看着远处驶来的车灯，“你……你吃饭了吗？”
“还没呢，正想问问你想吃什么。”秦宇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刚路过那家你爱吃的烧烤店，要不要带点回去？”
叶瑶靠在路灯杆上，听着他在电话那头跟老板要两串烤筋，多放辣椒，突然觉得鼻子又酸了。她想些什么，想父母的话，想那三个月的期限，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少放点辣，你最近不是总上火吗？”
“知道啦，管家婆。”秦宇笑着，“那我买完了先送你家楼下？”
“不用了，”叶瑶看着自家窗户透出的灯光，那里还亮着暖黄的光，却让她觉得无比遥远，“我……我今晚想早点休息，要不明再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秦宇的声音轻轻响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叶瑶咬住嘴唇，指甲掐进掌心，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没有，”她努力笑着，声音却在发抖，“就是累了。秦宇，我……我先挂了，啊？”
“好。”秦宇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那你早点休息，别想太多。有事……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叶瑶匆匆挂羚话，蹲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晚风吹过，带着烧烤的香味和远处的车鸣声，她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只剩下自己的哭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慢慢飘散。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又亮了一下，是秦宇发来的消息：“烧烤放在你家楼下的保安亭了，记得去拿。别多想，我在。”
叶瑶看着那行字，眼泪掉得更凶了。她知道秦宇懂她，他总是能从她最平常的语气里听出不对劲。可这次，她该怎么跟他？她的父母给了他三个月的期限，要么结婚，要么分手？
她慢慢站起来，往区门口走。保安亭的灯亮着，老周正在里面看报纸，看见她来，指了指桌上的烧烤袋：“刚才那个伙子送来的，是你男朋友？长得挺精神的。”
叶瑶点点头，拿起袋子时，指尖触到温热的温度。她走出区，看见秦宇的车还停在路边，他坐在驾驶座上，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
叶瑶站在原地，看着那辆熟悉的白色轿车，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他也是这样等在路边，看见她来，紧张得差点把方向盘掰下来。那时候的很蓝，风很轻，他们以为只要相爱，就能抵挡全世界。
可现在，全世界好像真的来挡着他们了。
秦宇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朝她的方向看来，看见她站在路灯下，立刻推门下车。他走过来时，脚步有点急，风衣的下摆被风吹得飘起来。
“怎么不上去？”他站在她面前，眼里带着担心，“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叶瑶摇摇头，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洗衣液的清香。“秦宇，”她的声音闷闷的，“如果……如果有一，我爸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秦宇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抱住她，手在她背上慢慢拍着，像哄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我就每去你家楼下等，”他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却格外认真，“直到他们同意为止。实在不行，我就……我就跟你一起搬出去，等我们做出点样子来，再回来找他们。”
叶瑶的眼泪打湿了他的风衣，她想起父亲的三个月，想起母亲哭红的眼睛，突然觉得无比疲惫。“秦宇，”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们……我们再努力一点，好不好？”
“好。”秦宇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我们一起努力。”
晚风吹过，带着春的凉意，叶瑶靠在秦宇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好像没那么难了。也许三个月真的很短，也许前路真的很难，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好像什么都能扛过去。
她抬起头，看见秦宇眼里的星星，比上的路灯还要亮。“烧烤是不是凉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个笑脸，“我妈今炖了汤，要不要上去喝点？”
秦宇愣了一下，随即眼里爆发出惊喜的光：“可以吗？你爸妈……”
“他们睡着了。”叶瑶拉着他的手往区里走，脚步轻快了些，“偷偷给你盛一碗，就当是……就当是给我们的加油餐。”
秦宇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暖得像要烧起来。叶瑶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突然觉得，也许家庭的压力就像这夜色，看着浓重，可只要身边有个人陪着，总能等到亮。
只是她没，那碗汤，她其实是想自己喝的。因为她知道，接下来的三个月，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气，才能走下去。而此刻秦宇掌心的温度，大概就是勇气最好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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