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望着秦千风右肩下那团翻涌的黑雾，喉间发紧。
方才他摔落时溅起的青石碎屑还粘在她裙角，可此刻她连膝盖撞在石板上的钝痛都顾不上——黑雾里隐约露出的骨茬泛着幽蓝，像极了三年前她在医经残卷里见过的“蚀骨焰”，但又比那记载中更阴戾几分。
“婉儿姐！”药童阿七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偏殿传来，“影卫村外有异动，白芷姑娘已经带人去了！”
林婉儿的手指微微发颤。
她扯下腰间的素色帕子，轻轻覆在黑雾边缘。
帕子刚触到那团阴火，立刻腾起一缕焦烟，她猛地缩回手，指腹上多晾暗红灼痕——这不是寻常魔气，倒像是...
“旧神残魂。”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记忆突然翻涌。
半年前在青鸾宗废墟，她翻出本沾血的《古神志异》，里面用朱砂笔圈着：“残魂化焰，非火非毒，附骨蚀魂，唯真灵可镇。”此刻黑雾里的波动与那描述分毫不差。
林婉儿攥紧帕子，望着秦千风惨白的脸，他睫毛微颤，瞳孔深处的金光已褪，只剩寻常的琥珀色，可那抹金光的余韵还在他识海深处灼烧。
“阿七，取冰魄草和赤焰丹。”她扯过案上的医箱，银质镊子夹起半枚冰魄草，“快，把火盆移近些，温度要保持在...”
“轰——”
火影殿外突然传来爆响。
林婉儿手一抖，冰魄草掉在秦千风臂弯，瞬间被黑雾吞噬。
她转头望向殿门，透过半开的朱漆门，能看见院墙上跳动的火影——那是白芷布置的警戒阵。
“影族来了。”
这念头刚升起，白芷的声音就裹着风声撞进来：“林姑娘，他们踩中陷阱了！”
林婉儿这才注意到白芷的存在。
她不知何时换了短打，腰间悬着的青铜铃正随着动作轻响，发间的青玉簪子歪了，发尾沾着草屑——显然是从村外急奔回来的。
此刻她站在殿门口，背后是冲火光，映得她眼尾的泪痣泛红：“三十七个，全灭。剩下的徒一里开外了。”
“好。”林婉儿长出一口气，指尖却更快地翻动医箱，“你来得正好，我需要你帮忙维持火影结界。”她抽出一张泛黄的符咒，上面用金粉画着九转连环纹，“这是九转封印术，需要结界能量做引。但如果黑焰反扑...”
“我守着。”白芷一步跨进殿内，玄色绣纹的袖口扫过秦千风的衣角，“你放心施术，结界散不了。”
林婉儿点头。
她将符咒按在秦千风心口，另一只手按在他断臂处。
黑雾立刻翻涌起来，像活物般缠上她手腕，她咬着唇不肯松，额头沁出冷汗——符咒上的金纹开始流动，与秦千风胸口那道淡金色契约印记共鸣，发出细微的嗡鸣。
“千风，你醒醒。”她轻声，“我需要你配合。”
秦千风的睫毛动了动。
他在下沉。
意识深处像浸在冰水里，可右臂却烧得厉害。
他能听见林婉儿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有白芷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像敲在他太阳穴上。
他想睁开眼，可眼皮重得像压着山。
直到那股熟悉的灼热从胸口升起——是契约印记。
“嗡——”
剧痛炸开。
秦千风在意识里蜷缩成团，看见无数碎片在眼前飞旋：血色的门，门后蠕动的黑影，穿着玄衣的男人将匕首刺入自己心脏，血珠落在门上，映出两个重叠的身影...
“深渊之门不是封印。”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意识里回荡，“是...传送阵？”
碎片突然凝结成一幅画面：北方的雪山，雪地里跪着个少年，后背同样有淡金色的契约印记，正被黑雾包裹。
那少年抬起头，面容与他有七分相似——
“咳！”
现实中的秦千风突然呛咳。
林婉儿的手被震开，符咒“啪”地掉在地上，金纹瞬间暗淡。
她慌忙去摸他的脉搏，却触到一手冷汗：“千风？千风你怎么了？”
秦千风缓缓睁眼。
他望着林婉儿焦急的脸，又转向站在结界边的白芷，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像砂纸：“我们都被选中了。”
“什么？”林婉儿没听清。
秦千风转头望向殿外北方的空。
月光被乌云遮住，只余一线银边，像极了他在意识里看见的雪山尖。
他感觉有根细针正扎着心脏，不是疼，是慌——那种知道危险逼近，却看不见敌饶慌。
“不止我一个。”他低声，“在北边，还有一个人...和我一样。”
林婉儿的手顿在半空。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漆黑的夜色。
可不知为何，后颈泛起凉意。
她正要再问，殿外突然传来影卫的呼喊：“林姑娘！白芷姑娘！村北的烽火台亮了！”
白芷立刻转身，玄色衣摆扫过秦千风的脚。
她抓起门边的青铜铃，回头对林婉儿：“我去看看。你守着他，有情况立刻敲殿角的铜锣。”
林婉儿点头。
她弯腰拾起符咒，却发现金纹里多晾裂痕。
再看秦千风，他仍望着北方，瞳孔里有极淡的金光在闪烁，像颗被暂时捂住的火种，随时可能再燃。
“千风？”她轻声唤。
秦千风收回目光，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像要把她的手烙下印记：“婉儿，等我好些...我们去北边。”
林婉儿一怔。
她望着他眼底的暗涌，突然想起方才意识连接时，自己触到的那丝恐惧——不是对黑焰的怕，是对未知的慌。
她反握住他的手，指甲轻轻掐他虎口：“好。我跟你去。”
殿外的火光还在跳动。
白芷的青铜铃音已经远了，只余尾音在风里打转。
林婉儿重新铺开符咒，将秦千风的手按在上面。
黑雾又开始翻涌，但这一次，她感觉得到他掌心的温度在攀升，像团被压着的火，正慢慢烧穿阴云。
北方的云裂开道缝，月光漏下来，照在秦千风的契约印记上。
那道淡金色的纹路突然亮了一瞬，仿佛在回应某个遥远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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