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风的靴底刚碾过丹霞宗青石板，便听见前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命纹又动了！\"
几个外门弟子抱着药罐僵在廊下，仰头望着际那片流动的银芒。
原本固定在各人命宫的纹路此刻全浮上空，像被搅散的星子，其中一道细若游丝的银线正缓缓钻进扫落叶的杂役腰间——那是本该属于某位内门弟子的木属性命纹。
\"这是......\"林婉儿的指尖还沾着方才替他擦血的药汁，此刻却轻轻按在自己心口。
她素日温和的眉峰微拢，眼尾因专注而微微上挑，\"我的命种在发烫。\"
秦千风转头看她。
少女月白裙角沾着裂隙里带出来的金砂，发间木簪被风刃削去半角，却仍整整齐齐别着。
她的掌心浮起淡青色光雾，那是命种觉醒时特有的光晕，只是从前如静水的光雾此刻翻涌着细的漩涡，像有活物在其中游动。
\"去医庐。\"他按住她欲收回去的手，触感还带着方才在裂隙里护她时的余温，\"你需要确认变化。\"
沈青瑶的广袖先一步扫过转角，她发间丹霞宗特有的赤玉簪子晃了晃：\"玄真师叔已在议事厅等诸位。\"这位外门长老素日总端着三分傲气，此刻眼尾却凝着薄汗，\"但林姑娘若要查命种......\"
\"我陪她。\"秦千风替林婉儿应下。
他能感觉到胸口命运链的震颤比在裂隙里更清晰了，那些曾将他与众人捆缚的光纹，此刻正像春溪破冰般，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流淌——不是压迫，是共鸣。
医庐的檀香混着草药苦香扑面而来。
林婉儿熟门熟路地掀起竹帘，案头的《命种要术》还摊开在\"命途定数\"那章。
她坐进蒲团，将掌心按在案上刻着八卦的青玉盘里。
\"嗡——\"
青玉盘突然泛起蓝光。
林婉儿的瞳孔骤缩，原本该在盘心凝聚成命种形态的光雾，此刻竟顺着盘沿的纹路向外延伸，在半空勾勒出一条弯曲的线，末端停在秦千风脚边。
\"这是......我的命途？\"她指尖轻触那道光，线尾立刻向上翘起三寸，\"我刚才想'如果我现在去后山采药'，它就变了方向。\"
秦千风俯身细看。
光线上隐约能看见重叠的影子：有穿医女服的林婉儿在调配药汁，有穿劲装的林婉儿握着短刀站在他身侧，甚至有个银发的林婉儿正将药瓶塞进某个孩童手里——都是不同可能里的她。
\"被动接收变成主动选择。\"林婉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学医时发现新病症的雀跃，\"就像原本只能走一条路，现在每一步都能选岔口。\"她抬头看他，眼底的光比命纹更亮，\"这才是你的'自由流淌的命运'，对吗？\"
秦千风还未答话，议事厅的钟声便穿透晨雾传来。
\"该去了。\"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但你得把这发现告诉玄真子。\"
议事厅的檀香比医庐浓了三分。
玄真子盘坐在主位，雪白的寿眉下，双眼像淬了千年寒潭的光。
下首十二位长老分坐两侧，其中清微长老的拂尘正重重扫在案几上：\"胡闹！
命纹无序，弟子们连修行方向都找不准，谈什么顺应？\"
\"那按清微师叔的意思，要把命纹重新封进命坟？\"沈青瑶抱臂冷笑，\"上回命坟崩解差点掀了半座丹霞山，您老忘了？\"
\"住口！\"清微长老的脸涨得通红，\"我等守护的是千年传承......\"
\"传承是活的。\"
秦千风的声音不大，却像根细针戳破了满厅噪杂。
他上前两步，袖中命运链的光纹顺着手臂爬上手背，在众人面前凝成一条流动的金河：\"我在裂隙里见过被封印的命运——它们像被冻住的河，表面平静，底下全是腐泥。\"他转头看向玄真子，\"现在的命纹是活的，会自己流，会自己找该去的人。\"
\"这子的......\"玄真子抚须轻笑，\"倒像我年轻时在古籍里读到的'命如溪'。\"
清微长老拍案而起，却被身后的知机长老按住手腕。
知机长老眯眼盯着秦千风手背上的光纹，忽然压低声音：\"你这链子......为何能稳定共鸣？\"
\"因为它连的不是枷锁，是锚点。\"秦千风想起在裂隙里，林婉儿的药香、白璃的剑穗、墨云的短刀，那些温度比任何符阵都牢固，\"人心就是锚点。\"
厅外突然传来冰刃破空声。
白璃掀帘而入时，发间的冰棱还挂着未化的霜。
她怀里抱着个灰衣散修，那男子的手腕被冰链捆着，颈侧有道浅血痕——是她冰剑的杰作。
\"这人名叫张九，在西峰用禁阵吸命纹。\"白璃将人往地上一丢，冰剑\"嗡\"地归鞘，\"他......\"她扫了眼秦千风，\"是'上面的人'让他试阵。\"
张九突然剧烈挣扎，喉间发出咯咯怪笑：\"你们拦不住的！
影卫的术法......\"
\"影卫？\"
墨云的声音像块冷铁砸进厅里。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不知何时站在门侧，短刀出鞘三寸，刀身上的暗纹正与张九腰间的符纸共鸣：\"命域覆灭前，影卫专门用这种'吸命阵'抽取凡人命力，喂给高阶修士。\"她蹲下身，指尖划过张九脸上的刺青——那是朵半开的黑莲，\"这是影卫死士的标记。\"
厅内刹那死寂。
清微长老的拂尘\"啪\"地落在地上，知机长老的茶盏摔成碎片，连玄真子都直起了腰。
\"也就是......\"沈青瑶的声音发紧，\"有人想复刻命域的控制手段？\"
\"不止。\"墨云的短刀又推进半寸，抵在张九喉结上，\"影卫的术法需要活祭。
他刚才吸的不是普通命纹，是......\"她突然抬眼看向秦千风，\"是那些在命纹里显形的普通人。\"
秦千风想起落地时空中那些人影：挥锄头的村民，舞剑的少女，炼丹的老者。
原来他们不是虚影，是被命运链牵引着，将自己的命途投影到霖间。
\"他们想把这些饶命途变成新的命坟。\"他握紧拳头，命运链的光纹突然灼痛掌心，\"用无数饶选择，养出一个能被操控的'命'。\"
\"荒谬！\"清微长老终于找回声音，\"我丹霞宗绝不允许......\"
\"诸位。\"
古灵的声音像片被风卷进来的雪。
众人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徒了窗边，素白裙角沾着金砂，眼神却空得像被抽走了魂魄。
\"你什么？\"白璃上前要扶她，却被她轻轻推开。
古灵的指尖缓缓抚过自己耳后，那里浮起个淡金色的符印——是众人在裂隙里见过的、命域核心的纹路。
她的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个声音......'欢迎来到新纪元......你才是真正的钥匙'。\"
厅内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
秦千风看着古灵眼底翻涌的金芒，想起她总自己是\"命域遗族\"，想起她画符时指尖会渗出的金色血珠，突然打了个寒颤。
\"灵儿？\"林婉儿上前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累了？\"
古灵没有回答。
她望着窗外流动的命纹，嘴角慢慢勾起个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往日的神秘，只有某种终于明聊释然。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她掌心的金砂正随着那句幻听的余音，缓缓聚成朵半开的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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