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垂首，单膝点地：“末将参见殿下。督漕事毕，不敢言苦。”姿态恭谨。
“免礼。”刘濯的声音带着亲昵。
看北没过来，反倒是放下葡萄，起身走到北面前。
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伸出手，竟是要去抚北沾着风霜的鬓角：“瞧瞧，清减了。脸上这灰...”手指带着薄茧，眼看就要碰到北的脸颊。
几乎是本能地，北身体在跪姿中极细微地向前躬身。
不着痕迹地拱手，看似行礼，实则巧妙地隔开了那只探来的手，指尖堪堪扫过刘濯的袖口。
“殿下！”北的声音陡然拔高：“末将有十万火急军情禀报！昭义节度使佘战，恐有异动！”
刘濯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收回手：“佘战？！”
北顺势抬头，快速的将沿途所见所闻、截获的塘报、商贾血泪诉状以及漕运账册中的“损耗”，一一陈明。
刻意隐去了“云信镖局”的细节，只强调是“商道线报”和“漕运核验异常”。
“...其擅自扩军，强征暴敛，数额远超剿匪所需。更兼强夺铁器、皮甲、药材等军需物资，地方府库已被掏空，民怨沸腾！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殿下，此非寻常剿匪，实乃拥兵自重，图谋不轨之兆！其矛头，恐非仅止于地方！”
刘濯自顾自地回了主位坐下：“坐。”
拍了拍身侧铺着白虎皮的软榻，邀请她。
北没有选择他身侧的位置，而是在下首一张圈椅上坐下。
这个姿态落在刘濯眼中，无疑又是忤逆，让他眸色暗了暗。
“殿下亲临，可是京中也有变？”北开门见山，试图将话题引向正轨。
刘濯端起一杯温好的酒，却没有喝，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壁：“变？自然是有变的。佘战那蠢货，终于按捺不住了。”
北心中有些震惊，刘濯果然知道！而且，他似乎...一直在等这一刻？
“殿下已收到密报？”北试探着问。
刘濯脸上的最后一丝慵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刘濯缓缓开口：“有些消：“李章老谋深算，在朝堂根基深厚，轻易动他不得。但他纵容佘战这等封疆大吏拥兵作乱，私蓄军资，意图不轨，这便是谋逆的铁证！只要坐实了佘战谋反之罪，李章便是他背后的主谋！拔掉了佘战这颗毒牙，再顺着藤蔓摸到李章这棵毒根，便是顺理成章！”息。”
“殿下，佘战拥兵昭义，根深蒂固，麾下皆是骄兵悍将。若殿下以雷霆之势直接发兵镇压，恐非上策。”
刘濯脸上一丝不悦：“哦？陆校尉有何高见？莫非坐视其坐大，养虎为患？”
“非是坐视，”北抬眼迎上刘濯审视的目光，眼底一片算计：“而是投其所好，釜底抽薪。佘战之兵，骄悍源于粮饷充足、自成一体。若强行剿灭，易引发其他藩镇兔死狐悲之心，恐有全面反弹之虞。届时，殿下欲除一狼，反激群狼噬虎，京畿危矣。”
条理清晰，刘濯眯起眼：“下去。”
“末将有一计，名曰‘调虎离山，断其爪牙’。枢密使马国宝，贪婪成性，尤好财权。殿下可令枢密院以‘统一调配、节省开支、整饬边军’为名，行文昭义。”她顿了顿：“着令佘战，即刻抽调其麾下最精锐的‘昭义左卫军’三千人，入京接受‘整训’。所需粮秣军械，皆由朝廷‘统一配给’，实则断其根基，削其羽翼！同时，枢密院可任命一位素与李章不睦、且忠于殿下的将领。譬如原昭义军副将，因受佘战排挤调任工部的沈挽江。暂代昭义军节度使之职，署理军务。”
“妙！”刘濯瞬间领悟了其中关窍。
利用马国宝对“统一调配”名义下财权的贪婪，行削弱藩镇之实！
名正言顺，沈挽江此人他也知晓，确与李章一系有旧怨。
其父沈铭又是前朝老臣，以拱卫皇权为己任。
且沈挽江能力平平易于掌控，正是插入昭义的一枚绝佳楔子。
他猛地一拍几：“好一个‘调虎离山’！北，你果真是本王最锋的智囊！”赞赏之意溢于言表，他下意识地又想伸手去揽过北的肩膀。
他抬手，北已不着痕迹地侧身一步，顺势拱手，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殿下谬赞。此计能成，关键在马枢密能否压下李章阻力，将枢密院行文顺利发出，并确保措辞足够‘冠冕堂皇’，令佘战一时难以公然抗命。此事，还需殿下亲自施压，许以马枢密...足够心动的‘好处’。”
刘濯此时心情正好，倒是也没计较她今晚两次拂了他的意：“放心，对付那肥猪，本王有的是‘甜头’喂他！只要能扳倒李章，这点黄白之物算得了什么！此事本王即刻去办！你舟车劳顿，水路大概还有两才到淩朝附近。本王先送你回府歇息，静候佳音！”
北躬身：“末将领命。”
晨光熹微，薄霜未曦。
淩朝城的秋意深了，空气冷冽，府邸那株老梧桐的叶子已铺了满院金黄。
陆北刚踏入院门，就被一个怀抱撞了个趔趄。
“北哥！你可算回来了！”阿瑾平她怀里，毫不在意“男女有别”，也没在意身后跟着的几个人。
王五、张猛都佯装咳嗽看向其他地方，只有阿骨傻呆呆地盯着俩人看。
“嗯，回来了，这段时间辛苦阿瑾了。”北伸手扶了扶阿瑾的背：“好了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听到这话，阿瑾才匆匆松开抱着北的手：“北哥，你身上有些血腥味，是不是又受伤了？”
“......”额，其实不是，是她来月事了：“嗯，伤，都无碍了。”
“伤在哪里？北哥，你怎么出去就会受伤？”担心地转着圈二看她。
“好了好了，真没事了阿瑾。”北笑呵呵地，她本就没什么家人，有了阿瑾以后好像不一样。好像师父回到了自己身边，自己又有了家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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