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依着姚广孝的法子,很快动了起来。
先是贴出告示,招募百姓疏通北平城外的运河,管吃管住,每日给二十文工钱。
虽比辽东少些,却也是笔实在收入,一时报名的人不少。
接着,又将城里几家旧铁铺、木工作坊收归官办,添了些新工具,扩招工匠,打造农具、车具,工钱按件计算,手脚麻利的一月下来,竟也能挣到三四百文。
官府还让人在街头巷尾些辽东的“难处”,那边寒地冻,工坊里活儿重,规矩严,哪有北平舒坦。
这般一来,原本人心惶惶的北平,渐渐安稳了些。
百姓们有了活计,手里能摸到银子,抱怨声自然少了。
虽比起辽东的待遇还差着些,可终究不用背井离乡,在家门口就能挣钱,大多也就熄了去辽东的念头。
朱棣瞧着街头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工坊、河工处一派忙碌景象,心里稍稍松快。
这局面虽算不上十全十美,没能彻底堵住百姓的心思,却也暂时稳住了阵脚,总算没让常孤雏那边占了太多上风。
只是他心里清楚,这终究是权宜之计。
辽东的那些新物件、新营生,透着一股强劲的势头,北平若只跟着学些皮毛,怕是撑不了太久。
但眼下能安稳住民心,已是难得,剩下的,还得从长计议。
朱棣展开朱高炽捎回的书信,逐字读罢,眉头渐渐舒展。
信里,辽东的新学教的都是实在东西——算学能丈量土地、记账目,格物能晓器物原理、造工具,就连讲农桑,也是手把手教如何改良农具、提高收成,全然不像府里那些儒学先生,整日对着“之乎者也”空谈义理。
他将信纸往案上一拍,沉声道:“难怪那常孤雏能聚起人气,这新学倒是戳中了百姓的痒处。”
一旁的姚广孝捻须道:“百姓要的是能填肚子、过好日子的本事,空道理填不饱肚子。”
朱棣点头,心里明镜似的——辽东的新学,教的是“吃饭的手艺”,自然比儒学的虚文更能笼络人心。
他望着窗外,喃喃道:“看来,北平也得变变了……”
姚广孝抚着胡须,慢悠悠开口:“王爷,儒学看似空谈义理,实则不然。民生打仗,靠的是钱粮甲兵,儒学确难立竿见影。可若要治理下,让四海归心、秩序井然,便离不得它。”
他顿了顿,继续道:“儒学讲‘仁政’‘礼治’,能教百姓知尊卑、守规矩,让官吏明是非、存敬畏。打下江山靠刀枪,坐稳江山却要靠教化。辽东的新学能安一时之民,可长久来看,还得靠儒学稳住人心、定下章法,不然下岂不成了一盘散沙?”
朱棣听着,手指在案上轻轻叩着,半晌才道:“你这话,倒也在理。只是眼下,先得让百姓有饭吃、有活干,旁的事,日后再议。”
边关暂无大的战事,烽火暂歇,朱棣那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他在王府的议事厅里踱着步子,望着墙上挂着的北平舆图,眉头渐渐松开——先前总盯着辽东的动静,又提防着朝廷的风向,倒把眼皮子底下的事忽略了不少。
“传本王的令,”他转身对属下道,“即日起,让户房、工房的人都动起来。
先把城外那几条淤塞的沟渠疏通了,免得开春积水淹了庄稼;城西那片荒地,划出来些给无地的百姓开垦,头三年免赋税;还有,城里的市集得规整规整,让税吏别再苛待商贩。”
属下一一点头记下,朱棣又道:“工坊那边,除了造农具,也让师傅们琢磨着改良些织布的机子,寻常百姓家能用的那种。百姓日子过顺了,才不会总想着往外跑。”
他心里清楚,边关安稳只是暂时的,要想在北平站稳脚跟,终究得靠民心。
先前被辽东的事搅得心烦,如今腾出精力,便要实打实做些民生实事。
毕竟,城墙再高,兵甲再利,也不如百姓手里有粮、心里踏实来得牢靠。
议事厅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映得朱棣脸上多了几分沉稳。
他知道,治理地方不比打仗,急不得,却也松不得,得一步一步来,让北平的百姓真真切切感受到日子在往好里走。
军营的校场上,朱高煦赤着胳膊,正与几个士卒角力,汗水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条滑落,摔在地上溅起细的尘土。
他没穿世子的锦袍,只套了件寻常兵卒的短打,一招一式都带着股狠劲,竟把两个壮实的士卒摔得嗷嗷剑
周围的士兵们看得兴起,齐声叫好,没人把他当金贵的世子爷,倒像看待并肩作战的兄弟。
“再来!”朱高煦抹了把脸上的汗,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那股桀骜的劲儿,活脱脱是年轻时候的朱棣。
他捡起地上的长枪,耍得虎虎生风,枪尖划破空气的呼啸声,比营里的号角还震耳。
有老兵在一旁捋着胡子点头:“这二公子,骨子里的血性跟王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将来定是能上战场的狠角色。”
正着,朱高煦一枪挑落挂在杆顶的铜钱,引得士兵们爆发出更响的喝彩。
他把枪往地上一戳,接过递来的水囊猛灌几口,抹了嘴道:“这点本事算什么?等将来跟父王出征,定要杀得敌寇屁滚尿流!”
这话里的冲劲,像极帘年朱棣在北境喊出的豪言。
远处的将官看在眼里,暗自点头——二公子虽不像大公子那般精于算计,这份在军营里摔打出来的悍勇,倒真有几分开国王爷的影子。
或许再过几年,这校场的尘土里,又会多出一段属于朱高煦的传。
朱棣的老部下们聚在营中酒肆里,几杯烈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
有人指着校场上正练箭的朱高煦,粗着嗓子道:“瞧见没?二公子这弓拉得满,箭射得准,骑马冲阵时那股不要命的劲儿,跟咱王爷年轻时一个样!”
旁边有人跟着点头,手里的酒碗往桌上一磕:“可不是嘛!咱这些人,一辈子在刀光剑影里滚过来,就认这种带血性的!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就得有二公子这股悍勇,才能镇得住场子。”
提到世子朱高炽,众人语气就缓了些:“大公子是仁厚,待人温和,学问也好,可……”
有人压低声音,“瞧着文弱了些,风吹吹似的,真到了两军对垒的关头,怕是镇不住军心。”
“咱不是大公子不好,”另一个老兵咂了口酒,“只是咱这些人,过惯炼头舔血的日子,总觉得像二公子这样,能跟弟兄们滚在泥里、拼在阵上的,才更对脾气。你看他跟士卒同吃同住,摔打起来一点不含糊,这才是能扛事的样子!”
酒肆外,朱高煦刚射完一轮箭,正接过兵卒递来的水囊,听见里面的议论,嘴角悄悄勾起一抹笑,又猛地将水囊往腰间一塞,转身喝道:“谁来跟我较量较量刀法?”
营里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几个精壮的士兵捋起袖子就冲了上去。
老部下们在屋里看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这股子劲头,看着就痛快!
北平的风里似乎都带着股暗流。
朱高煦在演武场的喝彩声里越站越稳,赤着胳膊跟士兵摔在泥里较劲时,总能引来最响的叫好——这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就认这种“敢拼”的实在。
他管着营房的粮草时,会拎着秤杆亲自去库房核对,少了一两米都要追着后勤官骂半,反倒让底下人觉得“这公子不藏私”。
朱棣坐在书房里,听着外头传来的喧闹,手里的朱笔在奏疏上悬了半晌,终究只在末尾画了个圈。
长子去辽东学那些“格物致知”的新学问,次子在北平用他那套“硬碰硬”的法子攒声望,倒也未必是坏事。
他太清楚这些老部下的脾性——一群糙汉子,认拳头不认笔杆子,朱高煦的“野”,恰恰对上了他们的胃口。
至于声望高低,朱棣眯眼看向窗外:雏鹰总要自己扑腾翅膀,真到了需要定夺的时候,谁能稳住阵脚,还不一定呢。
底下人几次想凑过来念叨“二公子势头太盛”,都被他用一句“让他折腾”挡了回去。
毕竟,真正的分量,从不是靠旁人喊出来的。
徐妙云端着刚沏好的茶走进书房,见朱棣正对着舆图出神,把茶盏往案上一放,语气带着几分急色:“王爷,您倒是管管高煦啊!这几日他泡在演武场,夫子那边的课是一节没去,先生都让人来报了好几回,再这么下去,功课都要荒透了!”
朱棣头也没抬,手在图上点零:“男孩子嘛,爱舞刀弄枪也正常,荒几怕什么?”
“正常?”徐妙云柳眉一蹙,拿起桌上的课业簿子翻了翻,“您自己看,这字写得歪歪扭扭,策论更是只写了个开头!将来若真要委以重任,肚里没点墨水怎么行?总不能一辈子只靠蛮力吧?”
朱棣被她得有些不耐烦,却又知道她是为孩子好,含糊道:“知道了知道了,回头我他。”
“您这话都了三回了!”徐妙云不依不饶,“高煦性子烈,就得您亲自盯着,不然他哪肯听?您是王爷,也是父亲,总不能任由他这般放纵。”
朱棣被缠得没法,放下笔叹了口气:“行了行了,拗不过你。等他回来,我亲自去敲打敲打,让他明日就去上课,这总行了吧?”
徐妙云这才缓和了神色,温声道:“这才像个当爹的样子。高煦是块好料子,可不能让他走了偏路。”
朱棣哼了一声,心里却也盘算着,是该找个由头,让这子收收心了。
喜欢大明最强外戚!请大家收藏:(m.6xsz.com)大明最强外戚!第六小说站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