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轩偏殿的宁静，如同暴风雨前虚假的祥和。皇帝封赏的旨意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琼林苑，甚至以更快的速度飞向宫墙之外的京都。
栖霞院内，气氛却压抑得如同冰窖。
上好的沉水香在错金珐琅熏笼里无声燃烧，袅袅青烟也驱不散殿内那股无形的寒意。太后云华岚端坐在铺着明黄锦垫的紫檀凤榻上，手中那串紫檀佛珠捻动的速度比平日快了几分，发出细微而急促的摩擦声。她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淡漠，但那双半阖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一声尖锐的斥骂打破了沉寂。嘉和公主君明玉满脸怒容，焦躁地在殿内走来走去，将手中的丝帕几乎绞烂，“那么好的机会！那么霸道的毒！竟然……竟然让那个贱人给救了？！还得了父皇那么重的赏赐！栖梧苑！御笔匾额！她凭什么？！”
她猛地停下脚步，冲到太后榻前，带着哭腔和不甘：“皇祖母！您看看！那凤清歌如今尾巴都要翘到上去了！她救了七弟，父皇和母后都对她另眼相看，连九哥都……都亲自抱了她！这贱人肯定是使了什么妖法！皇祖母，您要替孙儿做主啊！不能让她这么得意下去！”
云华岚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她缓缓抬起眼皮，目光落在嘉和那张因嫉恨而扭曲的娇艳脸蛋上，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冰冷：
“玉儿，稍安勿躁。跳梁丑，得意一时罢了。”
“皇祖母！” 嘉和跺脚，“她都骑到我们头上了！您没看见父皇赏她私宅吗？那栖梧苑离皇宫多近！规格多高！父皇这是……”
“够了。” 云华岚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让嘉和噤声，委屈地扁着嘴。她看着自己这个被宠坏、只会耍性子的孙女，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比起那个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凤清歌，玉儿实在差得太远。
“一点赏赐，一座宅子，就能让你方寸大乱？” 云华岚端起手边的青玉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动作优雅从容，“帝王心术，恩威并施罢了。凤清歌医术诡异，来历不明，皇帝心中岂无防备？赐她宅邸，名为恩赏，实为圈禁。离得近，才看得清，才……好掌控。” 她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带着阴冷的算计。
嘉和听得一愣，随即眼中燃起希望：“皇祖母的意思是……父皇其实也不信她？”
“信与不信，重要吗？” 云华岚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重要的是，她挡了路。她救了不该救的人，坏了……大事。” 她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某些更深远的图谋。七皇子是皇后一系的重要筹码，他的死，本可以成为搅乱朝局、打击皇后、甚至牵连九皇子的绝佳导火索！却被凤清歌生生掐灭！这让她如何不恨？
“那……那我们就这么算了？” 嘉和不甘心地问。
“算了？” 云华岚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看着嘉和，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针，“玉儿，你记住。在这深宫，在这朝堂，想要一个人消失，有千百种方法。锋芒毕露者，往往……死得最快。”
她微微倾身，靠近嘉和，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的嘶鸣：“皇帝赏了她金针，不是喜欢治病救人吗？那就让她……好好用。京都最近，似乎不太平。城南的流民，城西的乱葬岗……哪里不死人呢？一个‘妙手仁心’的神医，去那种地方‘悬壶济世’，不慎染上时疫，或者……遇到些穷凶极恶的流寇，意外身故，不是很合理吗？你是不是，玉儿？”
嘉和公主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闪烁着恶毒而兴奋的光芒：“皇祖母英明！孙儿明白了！孙儿这就去安排！定要让她……”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愚蠢！” 云华岚厉声呵斥，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哀家的话是让你亲自动手吗？脏了自己的手，留下把柄，才是取死之道！”
嘉和吓得一哆嗦。
“去告诉你五哥。” 云华岚重新靠回凤榻，恢复淡漠，捻着佛珠，“他手下不是养着些‘见不得光’的人吗？告诉他们，城南流民营那边，‘药材’似乎有些短缺。凤大姐如此仁心，想必……不会吝啬亲自去施药吧？至于路上会遇到什么‘意外’……那就看意了。记住，做得干净些，别留下尾巴。凤清歌一死，那栖梧苑……哀家赏给你。”
威逼，利诱，借刀杀人！云华岚轻描淡写间，便布下了一个针对凤清歌的致命杀局！利用流民区的混乱和五皇子麾下的黑手，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嘉和公主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和恶毒交织的笑容：“是！孙儿这就去办！皇祖母放心，定让那贱人有去无回！” 她仿佛已经看到凤清歌惨死，自己入住栖梧苑的场景，兴奋地行礼告退。
看着嘉和匆匆离去的背影，云华岚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嘲讽。她重新端起茶盏，却并未饮用，只是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汤，仿佛能映出凤清歌那张苍白却坚毅的脸。
“药王谷的针法……” 她无声地低语，指尖捻动佛珠的速度再次加快，眼神变得无比幽深晦暗，“苏静姝……你的女儿，倒是比你命硬。但再硬的命，也挡不住哀家要她三更死！碧落黄泉……哼，看来西南那边送来的‘好东西’，还是不够劲道。归藏……必须尽快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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