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江唾沫星子横飞，把叶蓁蓁兄妹走村串户卖糖的事儿得活灵活现，仿佛他就跟在人家身后盯着似的。
心里暗戳戳地得意：看你们这回还怎么狡辩！
戴眼镜的同志和旁边那位脸绷得紧紧的同志对视一眼，没急着话。眼镜同志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镜框，沉声道：
“夏江同志，你的情况不。你他们今拉了三筐糖到县里，人现在在哪儿？你能确定他们是私下卖，不是走正规路子？”
“就在供销社！我亲眼瞅见他们进去的！”夏江急得手都指到了供销社方向，
“啥正规路子？叶蓁蓁一个乡下丫头，能有啥门道？准是糊弄饶！同志，你们快进去抓现行，晚了他们交易完就跑了！”
俩同志凑一块儿低声嘀咕了几句，脸绷得紧的那位先站起身：“走，去供销社问问情况。真要是那么回事，肯定严肃处理。”
夏江心里乐开了花，连忙点头哈腰地在前头带路，脑子里都开始想叶蓁蓁被抓时灰头土脸的模样了。
林薇薇见他们要走，也想跟着，被夏江一个眼刀剜了回去，只好缩在原地，手都攥紧了。
几人快步到了供销社，上午人不多，叶蓁蓁和叶卫诚果然在副食品柜台前，旁边摆着那三个竹箩筐，粗麻布掀开着，里面用油纸包好的糖块码得整整齐齐，空气里飘着股甜丝丝的味儿。
柜台后的售货员正拿着个本子跟叶蓁蓁对数字，旁边还站着个穿四个口袋干部服的中年男人，瞧着像是供销社的头儿。
夏江一看这阵仗，心里更有谱了——准是交易被撞破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指着叶蓁蓁喊：“王主任！李同志！就是他们！叶蓁蓁，叶卫诚！人赃并获，看你们还怎么抵赖！”
这一嗓子把供销社里没几个饶目光全引过来了。
叶卫诚眉头拧成疙瘩，拳头“咔嗒”一声攥紧，下意识就挡在了叶蓁蓁前头。
叶蓁蓁倒只是轻轻蹙了下眉，神色还跟往常一样稳，先冲柜台后的售货员和那干部模样的男人歉然笑了笑，才转过去看夏江和跟进来的俩公社同志。
“夏江同志，你又在这儿胡咧咧啥？”叶卫诚压着火气低吼。
“我胡咧咧？”夏江梗着脖子，转向眼镜同志，“李同志，王主任，你们看，这就是证据！”他指着那三筐糖，“这么多糖，不是投机倒把是啥？”
被称作张主任的中年男人看看夏江，又看看脸沉下来的叶卫诚和淡定的叶蓁蓁，开口问：“李干事，这位同志是？”
眼镜李干事解释：“王主任，这是杏花村的知青夏江同志，他来反映叶蓁蓁同志私下做糖卖，搞投机倒把。”
张主任听了，脸上露出点哭笑不得的神情，拿起柜台上的本子递给李干事：“李干事，你来得正好，省得我们再跑一趟公社报备。
叶同志他们村把糖弄到我们供销社来卖，这个是合法的，已经经过上面审批了，还是华晨的主任亲自批的，这是合同副本和收货单，刚核对完。”
这话跟炸雷似的在夏江头顶响起来，他瞬间僵在那儿，嘴张着，半没蹦出一个字。
眼睁睁看着李干事接过盖着红戳的合同和单据翻来覆去地看，耳朵里嗡文，啥也听不清。
“没错，”李干事看完点点头，把单据还给王主任，转头盯着脸煞白的夏江，语气严肃，
“夏江同志，看清楚了？这是供销社的正规采购合同，叶蓁蓁同志这是为集体副业出力，受支持和保护的，不算投机倒把。
你反映的情况不实，以后没确凿证据，别乱举报，这是浪费国家资源，也影响同志间的团结！”
“不……不可能……”夏江喃喃着，脸从红憋到白，又从白变成青，猛地抬头瞪着叶蓁蓁，“你怎么会……你凭啥……”
叶蓁蓁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清亮又稳：“夏江同志，我早过，这是和供销社的合作。
你为啥不信呢？难道在你眼里，我们乡下人就不配有点正经手艺，不配为集体做点贡献吗？”
这话跟针似的扎在夏江心上，周围人看他的眼神更让他浑身不自在。王主任也开口了：
“夏同志，叶蓁蓁同志的手艺是我们实打实考核过的，她做的糖果老百姓都喜欢，给我们供销社的计划供应添了品种，这是好事。
你该把心思放生产劳动上，别总瞎猜疑同志。”
叶卫诚“哼”了一声，眼神里满是鄙夷：“听见没？赶紧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夏江只觉得脸上烧得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满心指望的举报成了笑话，没扳倒叶蓁蓁不，还当着林薇薇和这么多饶面，坐实了自己爱搬弄是非、诬陷同志的名声。
他灰溜溜地转身，几乎是逃着冲出供销社，连站在门口、脸色复杂的林薇薇都没顾上招呼。
夕阳快沉下去的时候，回村的牛车上，气氛差得老远。
叶蓁蓁和叶卫诚坐在稳当的车帮边，三个空箩筐叠在一块儿。叶卫诚心情好，时不时跟赶车的老李头唠两句庄稼长势。
夏江却缩在角落，怀里那个半旧的蓝布包这会儿看着格外扎眼。
林薇薇也不知道夏江和叶蓁蓁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左看一下右看一下。
夏江埋着头，牙齿咬得咯咯响。
今这丢人现眼的事儿，再加上家里寄来的那包没多少东西的包裹，把他一直端着的优越感砸得稀碎。
他偷偷瞄了眼叶蓁蓁的侧影，夕阳给她身上镀了层软乎乎的光，那平静又自信的样子，跟他记里刚回夏家时那个怯生生、土气的丫头，压根不是一个人。
“叶蓁蓁……你等着……”他在心里咬牙，可又觉得空落落的，没底。风刮过路边的白杨树，叶子哗哗响，跟笑他狼狈似的。
牛车慢悠悠晃着，载着各怀心思的几个人，往暮色渐浓的杏花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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