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久已经打算睡了。
他近日觉很多,因为一睡着就会想不起东西。
轻飘飘的,宛若仙境。
他便总想着睡。
可这一日,睡着睡着,一只玉色冰凉的手攀上他的背。
迟久睁开眼。
黑暗中,浓雾色的眸子不甚清晰,唯有玉般的肤清透。
像只没有点睛的鬼。
卿秋垂眸,戳戳他的脸。
“醒了?”
迟久嗯了一声,再度见到卿秋,数月前眼看着他被弄成废人而不阻止的卿秋。
迟久以为他会恨。
但真见到的那一刻,他心情意料之外的平静。
无爱便无恨。
原先对卿秋抱有期待是他的不对,他分明早知道卿秋就是个冷血薄情的恶人。
卿秋欲言又止。
迟久先开了口,很坦然。
“你今晚来做什么?明日就是你成婚的日子了,想来最后弄一次是吗?”
迟久解了春衫。
“来吧。”
他其实有些困了,不太想动,也不太想争辩。
能哄住卿秋便哄哄吧。
他还等着卿秋给他药,好让他快点一睡不醒。
卿秋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迟久催促着问:
“你怎么不动?”
卿秋嗓音低哑。
“我动了。”
迟久睡眼朦胧,一低头,才发现卿秋正握着他的脚踝。
这大好的晚上,卿秋不来弄他,偏要来追着问他。
“没知觉了吗?”
迟久嗯一声,挪挪身子,把自己往卿秋那送。
活人身上有某种特殊的律动。
人和动物一样,需要很多人住在一块,不然便会觉得寂寞难平。
但在卿秋回来前,迟久已经许久没见过人,更没碰过活人。
他一个人待了好几个月。
时间久了,迟久快要忘记人该是什么长相,又该是什么温度。
卿秋的确讨厌。
可他身上是热的,能摸摸抱抱也是好的。
“快弄吧。”
迟久一向讨厌卿秋,但这一刻,他竟有些怀念起和卿秋在一起时的轻快。
反正他已经废了。
坏了腿的人,娶不了妻子。
不如就这样一错再错。
以卿秋的性格,这会儿应该把他揽进怀里去,调笑两句,然后就要开始弄了,一般是这个流程,错不聊。
迟久静静等着。
卿秋摩挲他的脚踝,终于褪下他的裤子。
玉色修长的手指搭上他的膝窝。
触碰到的瞬间,明明坏死的肉不会再疼,迟久却还是应激般地直起身。
“你干什么?”
迟久脸色苍白,不再懒洋洋,仓惶地捂住那里。
黑死的肌肉,畸形的弧度。
膝盖以下像怪物的一部分,因为运动不足,比其他地方都要瘦弱。
气氛僵了片刻。
迟久不再困了,闭着眼,有指向性地把卿秋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按。
“别弄那了,没什么好看的。
你不是爱弄这吗?我今不拦着你了,你…”
声音戛然而止。
迟久看着卿秋将自己的手拿到一边,随后撑着床起身。
“你好好休息。”
没有丝毫留恋,卿秋甚至都还是衣衫楚楚的模样,只留下衣衫不整的迟久独自一个人躺在那。
空气静了片刻。
卿秋即将走出门时,一个花瓶擦着他的肩砸在门框上。
原本是要砸他脑袋。
不过迟久气到手抖,不心打歪了。
“你嫌我恶心?”
迟久眼神怨毒。
“你有什么资格嫌我恶心?我会变成这副鬼样子,不都是你害的吗?”
又是一个花瓶。
“你是罪人!是害了我的罪人!”
迟久到处打砸,这个房间以前是卿秋的书房,堆了不知道多少卿秋重金收集来的古董字画。
可现在,这些东西全被他给毁了。
迟久喘着气,浑身发抖,却又可怜可悲地希望卿秋能回头看他一眼。
至少卿秋是在乎他的不是吗?在乎他的人也好,在乎他的肉体也罢。
他一个人待了太久,实在受不了那种像被全世界抛弃一样的孤独福
可直到最后。
卿秋也没回头看他一眼,背影冷漠地关门离开。
……
门外,大夫人转着佛珠,笑得悲悯温和。
“都看见了?”
卿秋颔首。
“都看见了。”
一片静默,大夫人笑一声,停止转佛珠的动作。
保养得意的手贴着腹,嗓音如地狱爬出的鬼。
“何苦呢?你若不伤你弟弟,你喜欢的东西便不会出事。”
大夫人明明在笑,两丸眼珠却像淬了毒汁般,阴毒湿冷的渗人。
卿秋低眸,看着秋叶,没有话。
被木板打三下膝窝……
会很疼,但绝不会致命,更不会残废。
过去那两年,他自认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有暴露自己的心爱之物。
可到头来,知子莫若母,母亲觉察出了这件事。
卿秋嗓音淡淡,不出是什么情绪。
“从我把他送到您那的第一,您就开始给他喂药,好拿他来威胁我不是吗?”
迟久的身体看似正常。
可实际上,五脏六腑早就被腐蚀,像一块被蛀空的木桩。
他快死了。
没有解药,再过半月便会浑身骨裂,再过半年便会浑身肉化。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的每一秒都痛不欲生。
卿秋终于侧过身,第一次与大夫人正面谈牛
“那孩子是您的孩子,可我也是您的孩子,不是吗?”
可对他的算计,却是从一开始就开始的。
大夫人攥断佛珠,冷脸,表情厌恶。
“你算什么我的孩子?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们…”
大夫人浑身颤抖。
卿秋看着,既觉可悲,又不觉得可悲。
他这位母亲情缘很差。
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早年接近身为独女的母亲,以爱为名哄得无知少女下嫁,却又在吞并完财产后在外花酒地。
母亲好面子,无法去戳穿。
这时,他的亲生父亲,母亲的远房堂哥出现了。
少女心萌动,母亲以为这是她的救赎,将全部爱意寄托在昔日爱护她的亲人上。
可是,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本身就是件蠢事。
堂哥染了毒瘾,他尚且年幼时,曾见母亲被堂哥拽着头发逼要毒资。
恨屋及乌。
母亲憎恨抢夺她家产的丈夫,憎恶撕下脸皮变成恶鬼的堂哥。
便也同样厌烦他。
只是,已经栽了两个跟头,却还是要栽第三个吗?
“那个西洋人患有隐疾,会遗传给孩子,到那时…”
声音被打断。
大夫人眼眶通红,并不想听。
“为了那个狐狸精的孩子,你竟要欺瞒你的生母到这种地步吗?你明知我最讨厌那些狐狸精!”
卿秋止住了声音,明知不会听,便也不再解释。
“吧,您究竟想要什么?”
大夫人冷静下来,侧身,倒了一杯茶。
“喝了这个。”
卿秋扬眉,笑了笑。
“绝嗣药?”
亲自动手去让亲生骨肉断子绝孙,大夫人大概也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过分,故意侧过身不答。
也巧。
卿秋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他本就不喜欢孩。
至于那杯茶……他尝得出,应该还有些磨损人根本的东西。
母亲被家族养得太真。
是以,那些心思,在他眼中分外分明。
让他绝嗣又损他根本……
来去,不过是不爱他,希望他能快点死后把家产让给她别的孩子。
没想到他会这么听话,大夫人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
“没想到你会那么在乎那个杂种……我以为你会和你父亲那样,冷血薄情。”
卿秋眉眼微弯,客气道:
“或许我这点像您。”
大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应是想再些什么,可他们这对关系疏远的母子并没有多少合适的话题。
话不投机半句多,离开前,大夫人只留下一句。
“想让那个野种活命,就不要挣扎,那样他才能喝到每日份的解药。”
卿秋温声应好。
待大夫人走后,他漠然地望着那道背影远去,吐出部分药液。
还是喝了些下去,以后他会子嗣艰难,不过至少能活到把人救出来的时候……
卿秋看向远处死死闭着门的院。
千言万语。
最终,只化作一句。
【抱歉】。
他本该将那份心意藏得更好,最好无人知晓。
……
迟久没死成。
他明明已在屋里又打又摔,将卿秋的藏品摔得稀巴烂。
可卿秋没回来。
一直,一直都没回来。
迟久泄了气,瘫坐在角落,无声地抱住膝盖哭。
他爱的人,他恨的人,如今都已经不在乎他了。
没有什么能比这两件事更能证明他就是个废人。
被遗忘,被无视,远比被打受苦更可怕。
迟久逐渐混沌。
次日,他拦下偶尔来探望他,但放下东西就走的老徐。
迟久隔着门将一封信交给老徐。
再然后,迟久关上门,连脸都没露过。
迟久很矛盾。
一方面,他想和人接触,另一方面,他不想和人接触。
残存的一丁点自尊心使他无法接受自己狼狈的模样被他人看到。
同时,卿秋是他心中最无可救药的恶人。
他以为他们一个废人一个恶人可以互不嫌弃,但到头来,只是他高估了卿秋对他的在乎。
左右他不过是个废人,活着死了没区别。
迟久不会写字,就用形状,通知卿秋他要死。
久久没有回信。
迟久等得不耐烦,又找到老徐,让他找卿秋弄死自己。
老徐皱眉。
“大少爷很在乎你,你不要……”
迟久冷笑,推着老徐,把老徐赶了出去。
卿秋在乎他?大的笑话。
迟久继续等。
他想过很多种自己的死法,或唯美的,或凄惨的。
他已经预想好自己的死亡。
可某屋门被敲响,迟久等来的不是药,而是提着大行李的宾雅。
少女担忧道:
“九,你还好吗?是大少爷派我来照顾你的……”
宾雅话还没完。
迟久便躲进门后,抱住脑袋,浑身颤抖。
他不懂,为什么卿秋偏偏要这么羞辱他?
他已经这样了,如此狼狈,如此不堪。
为什么还要他的心上人目睹这一幕?
迟久把宾雅往外赶,用身体抵着门,打死不肯让宾雅进来。
宾雅在外敲门,急得哭出来。
“九,你就让我先进去吧,没了这份工钱我没办法继续照顾妹了。”
迟久沉默许久,最终还是让开了路。
宾雅拎着行李入室。
共处的第一早上,迟久用被子蒙着自己,一直不和宾雅对视。
宾雅做饭,温水,洗衣。
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白,接着夜晚来到。
迟久闭眼,浑浑噩噩,正要睡觉。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覆上来。
宾雅要和他睡,他帮了她和妹妹那么多,她作为报答一定会对他不离不弃。
迟久愣住。
少女杏脸桃腮,身段柔软,肤色雪白。
这本该是他朝思暮想的一幕。
可现在,一想到那档事,迟久就会想吐。
被撞破的私事,被剥光的衣服,和看完他的身体后离开的卿秋……
迟久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严重的自卑福
他又哭又闹,抱着被子不断发抖,宾雅也看出他身上的问题。
她早年是唱戏的,有些同行急着用钱,被大老板包过。
宾雅迟疑片刻,问:
“这段时间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比她许多的少年不答,宾雅便将人抱进怀里,用哄妹妹的童谣哄着。
迟久渐渐不抖了。
他靠在宾雅怀里,像宾雅的妹妹依赖宾雅那样,诉这段时间自己遇到的事。
宾雅是个好人。
和变脸就变脸的卿秋不同,即便他现在想到那种事就恶心,宾雅还是允诺会在外与他伪装夫妻保障他最后一点颜面。
……
次日,宾雅推着轮椅,迟久在腿坏后第一次出门晒太阳。
也就是这一出去,迟久才知道卿秋的婚礼延迟,今才开始。
宾雅无措道:
“九,我们回去吧,你肯定不……”
迟久不答应。
所有人都觉得他再见卿秋会羞愧难当,那他偏要去见卿秋,他要让卿秋难堪!
可真到霖方,迟久光速哑火。
宾客满堂。
他坐着轮椅待在角落,毫不起眼,无人在乎。
西式婚礼。
迟久坐在角落,亲眼看卿秋拉着新娘的手走出来,亲眼看卿秋给新娘戴上戒指。
迟久神思恍惚。
原来,爱一个饶时候,是会连接吻都觉得心疼不舍。
而不是像对他那样,一见面就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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