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还是她住了好几年模样，一点也没变，就连隔壁推豆子的石磨声，竟也还依旧。
如果不看她自己，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
只可惜，到底还是物是人非了。
“是娆娘回来了吗？”
忽然，一道苍老声从院外高声响起。
娆娘听出声音是张阿婆的，扶着肚子出去，就看到张阿婆远远地站在刘豆儿家门口。
可能是因为三七面容太冷，抱着剑守着院门，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她没敢过来。
这会儿见真是她回来了，张阿婆松了口气。
心看了三七一眼，知道他应该不会随便打人，才壮着胆子走过来道：“方才我老伴好像看到你回来了，我就过来看看。自从你突然离开后，你家这院呜啦啦的来过好几波人。”
“最后一波领头的那个，我瞧着是你那个弟弟，便过来看了看。然后他你是个念旧的人，以后可能还会偶尔回来住上几日，让我隔三差五来给你打扫一下院，还给了我一大个银锭子。”
原来是那臭子做的啊！
娆娘愣了下，眼底闪过一抹复杂情绪。
张阿婆继续道：“现在你回来了，这银子阿婆可不能要，打扫个院子又不费事，邻里邻居的，阿婆还没贪财到提提扫帚就收钱的地步，何况哪里需要得了这么多银子。”
她一边，一边从怀里拿出那锭银子塞到娆娘手里。
娆娘没接，又给推了回去。
想了想，她柔声宽老人家的心道：“阿婆，给你的就是你的，你跟阿公年纪大了，以后就不要起早贪黑的去摆馄饨摊了。这个院以后，就托你和阿公看顾了。”
她完，旁边的三七很有眼力见的摸了摸怀里，又将一袋银子也塞了过来。
张阿婆愣住，反应过来就想还回去。
但被娆娘握住双手道：“如果阿婆觉得给多了，那就当是我提前给的馄饨钱。以后我娘，还有我夫君和孩子他们过来，就请阿婆替我给他们煮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娆娘感激不尽。”
“你这孩子，怎么尽些……”
张阿婆望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忽然不再推来推去，抓着那袋银子顿时止了声。
也是在这时，隔壁的院门被人拉开。
背着孩子的刘豆儿从里出来。
看到娆娘，她眼底早已没有了曾经的嫉妒和不甘，很平淡地看了一眼，便背着孩子，推着豆腐车走了。
刘阿婆见状，叹道：“这孩子现在，可算是终于肯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
“不过也不知道从前是不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好几次我过来，都看到她在给你扫院子。原本我看她带着孩子也不容易，就想将银锭子给她，可她不要，只算是欠你的，能还一点是一点。”
娆娘听了笑了笑，敛眸什么也没。
刘豆儿曾经几次三番想害她，她不可能因为她如今幡然醒悟，决定改过自新，给她扫几次院子就感动，就以德报怨不计前嫌。
今日遇到没有动她，完全是因为她背上的孩子。
可能是心疼自己的孩子注定出生要没有娘亲，所以娆娘不愿意造杀孽，让这下再多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就当是……积德了。
娆娘没在百衣巷待多久，原本想去燕风霁送她的那个宅子看看，但上了马车才想起来，那地方已经烧了。
当初本来是要重建的，后来发生的事太多，就都给忘了。
最后，她去祭拜了程扬，又来了周盼娘的墓前。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不过以后我女儿长大了可以替我来。”着，她摸了摸肚子，喃喃自语道：“应该是女儿吧！母女连心，我感觉是，我的感觉一向很准的。”
完，她自己都笑了笑。
恰有风吹过，像是有人在轻抚她的脸庞。
她的笑意渐渐扩大，抬手拂去墓碑上的落叶，有些费劲地弯下腰点燃元宝蜡烛，又自言自语碎碎念了好久。
直到元宝燃烧殆尽，见色不早了，她才慢慢起身，往山下走去。
三七盯着她笨重的身子，瞥了一眼凹凸不平的山路，紧张的跟着后面，面色很是凝重。
他想，如果是苍术在，肯定会让人准备一顶软轿。
他果然该死，又失职了。
娆娘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望着山的远方，笑道：“人无完人，谁也不能事事周全。三七，抛开暗卫的身份，你也只是一个寻常人，尽力就好。”
三七愣住。
握剑的骨指很紧，眼睛依旧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脚下。
他听得懂主子的话外之音，却又没有完全懂。
因为他的命，生来就用来保护主子的，他是曲家的暗卫，这点永远也抛不开。
失职了就是失职了。
他该死，只是现在还不能死。
从落霞镇回来后，娆娘就倒下了。
银针压制住的毒素开始松动，她的身子也越来越差，哪怕重新下了针，也无济其事。
蔓延的速度一日比一日快，她的身子也一日比一日虚弱。
第七的时候，直接吐了血。
蒹葭夫人看到，一双眼睛忍得通红，硬是强颜欢笑的在她面前没掉一滴泪，只是两鬓的白，一日比一日多，人也一日比一日憔悴。
娆娘看得很心疼。
就在她苦恼，要怎么才能哄她的娘不那么难过的时候，长安那边来了人。
来的人是胖果，带着好些个太医，风尘仆仆的，似乎是着急忙慌赶来的。
“曲姐姐不要怕，虞相得知你中毒的消息，连夜让我将太医署医术高超的御医都带来了，你会没事的。”可能是赶路赶得太急，胖果的脸色有些不好，人也瘦得像换了个人。
除了跟她一样高高隆起的肚子。
娆娘盯着她的肚子，嘴唇张了张，心中复杂极了。
“他知道吗？”
那个臭子知道吗？
胖果愣了下，知道她问的是谁，摇头笑道：“他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原本打算一辈子不告诉的，但在来雁州的路上，我忽然想了很多，最后还是决定再试一次。”
“或许我留不住的人，孩子能留住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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