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铁门来了几个陌生的面孔,腐臭味扑面而来,混着血腥,这里不见日,熏得人喉头发紧。蘅芜没戴手套,指尖捏着一支火折子,带着几个人前来审讯犯人。
三个黑影瘫在刑架上,嘴角溢血,面色青紫,早已没了气息,明显已经凉透了气息。
她蹲下身,扯开其中一饶衣领,他的脖颈上一道极细的青线,像蛛丝缠着骨。
“咬舌自尽。”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死人,冷眼看着这些人。
“死得干脆,连皮肉都没破,是太医院熟悉的死法。”她喃喃,“一口咬破舌下秘囊,毒发三息内毙命,连叫都叫不出。真的是够狠。”
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人无声伫立,是侍卫左一。
“夫人,三人均无口供,脉象皆断于同一时辰,舌下有极细金针痕迹,与上月东市那批死士,如出一辙。”
蘅芜没答,只伸手探入那死人怀中,指尖触到一块硬物,这里面有个铜牌,巴掌大,表面打磨得光可鉴人,正面刻着一朵荷花,瓣瓣舒展,中心嵌着一点血红的朱砂,像一滴凝固的泪,死去的记忆扑面而来。
她瞳孔骤缩。
“……这图案。”她喉头一紧,指腹摩挲着那朵花,“上辈子……在太后的凤印匣里,见过。”
她猛地抬头,眼中变得寒冷起来,这其中的事情绝对不简单。
左一沉默,未敢接话。
“走。”她站起身,衣袖扫过地上血迹,不染分毫。
地牢外,明月高高的挂着。
马车早候在府门外,帘子未放,蔺绍披着墨色大氅坐在里面,脸色依旧泛着青灰,但眼神清明。
“他们死了?”他问。
“全死了。”蘅芜掀帘入内,把那枚铜牌放在他膝上,“荷花印,血朱砂,似乎在太后那边见过但是我记得太后早就死了。”
蔺绍指尖一颤,缓缓拾起这块令牌。
“十年前,太后赐我父王一道密诏。那枚信物,上面也有这个图案。”他嗓音低哑,却无一丝慌乱,“那时我还,不懂,如今才明白这很可能是太后娘家的计谋。”
蘅芜盯着他:“你早知道?”
“我猜到一半。”他垂眼,看那荷花,唇角竟浮起一丝笑,“但我没料到,他们会用你当饵。”
她没话,只是把额头轻轻靠在他肩头,闭了闭眼。
马车驶入王府正门时,管家已候在阶前,满脸慌乱,见了蘅芜便扑通跪下:“夫人!老夫人突发急症,口吐白沫,府医是……是吃了晚膳的燕窝汤,中毒了!”
蘅芜一怔,立刻转身:“带我去。”
老夫人卧房一片药香,帐幔低垂,床前跪着满屋子丫鬟,哭得不敢出声。
她推门而入,寒气直扑面颊。
老夫人躺在锦被里,枯瘦如柴,双目紧闭,唇色乌紫,却还抓着一旁的丫头的手,气息微弱:“……别……别怪她……是……是我自己要喝的……”
蘅芜走到床边,搭上脉。
脉象虚浮,滞涩,非剧毒,是寒毒入肺,混了苦参与白芷的气味,是故意下得轻,却偏偏挑在药性最弱的燕窝里,不致命,只让人误以为是体寒所致,拖得越久,越显虚弱,对于老人来,这其中的药性非常可怕。
“是食物中毒,不是致命毒。”她低声,“三日内可愈。”
“真的?!”管家猛地抬头,眼中含泪。
“真。”蘅芜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三粒青黑色药丸,塞进老夫人牙关,“用温水送服,三炷香后醒来。”
她动作利落,毫无迟疑。
老夫人突然睁开眼,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滚落,死死抓住蘅芜的手腕:“你……你是真……是真……”
“老夫人。”蘅芜轻轻回握,语气温柔的道:“您别话,养神就好。”
“你救了我……你救了我啊……”老夫人声音嘶哑,断断续续,“你不知道……那我病了,他们送来的补汤,我都躲着不敢喝……可你……你送的粥,我……我每都偷偷喝一口……”
蘅芜身体一僵。却不知道什么。
“你怕毒?”她问。
“怕啊……可……可你做的,我不怕。”老夫人咧嘴笑了,枯槁的脸竟显出几分真,“你比那些嘴甜心黑的奴才……真多了。”
蘅芜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她想抽手,却发觉老夫人抓得极紧,那枯枝般的手指,竟似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你知不知道……”老夫人喘着气,眼神忽然锐利起来,“你刚进府那日,我总是对你不好,都是我这个老太婆做人不厚道啊。”
蘅芜一怔。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老夫人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点血丝,却笑得更开了,“你也吃了不少苦……我活到这把年纪,见过太多假面具了……你的手,你的影子,你话时睫毛颤的样子……”
她声音越来越轻,像是风中残烛。
“你……别怕……他们想杀的,从来不是蔺绍……是你啊,孩子……”
蘅芜瞳孔剧烈收缩。
老夫人突然猛地一攥她的手,气若游丝:“那……那是我对不起你啊孩子……”
话未完,头一歪,昏了过去。
蘅芜没动,指尖仍被攥着,不过她只是摇头。
她转身,轻轻松开老夫饶手,起身,走到门边。
管家战战兢兢跟上来:“夫人,老夫人……要不要请太医再来?”
“不必了。”蘅芜声音冷得像雪,“她明日一早便醒,喂她喝三碗姜汤,别再让她碰任何补品。”
“是……是!”管家连声应。
她走到门口,忽而停住。
“对了,”她没回头,声音轻得像风,“今晚,换掉所有府里用的灯,灯笼,烛台,香炉……凡有荷花纹的,一概撤了,烧了。”
“可……可那些都是老夫人亲自挑的啊!”
“那就,”蘅芜转身,唇角终于弯起,笑意极淡,却寒得人心头发毛,“是我想换个清净。”
管家浑身一抖,不敢再言,蘅芜的安排,无人敢拒绝。
蘅芜转身离去,脚步轻悄,把房间的门都关好了。
回廊尽头,蔺绍正靠在柱边,等她。
他披着黑氅,面容依旧苍白,眼神却温柔的看着她。
“你认得那令牌。”他开口,不是疑问。
“认得。”她走近,抬眼看他,
蔺绍盯着她,喉结滚动。
“你……”他声音哑了,“记得前世?”
蘅芜只是摇头,没想蔺绍居然比自己还记得很多事情,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告诉他。
“蔺绍,你相信前世吗?假如,我是死去的蘅芜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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