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黎安只觉得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心跳也不受控制地慢了半拍。
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不守规矩却不显得轻浮，看似随性却不失分寸。
反而让人从心底生出一种不出的痛快和轻松。
她没有那些闺秀式的拘谨，也没有官家女子常有的傲气。
可要是让朝廷里那群板着脸的言官看见这一幕。
怕是能连夜写上十几本奏折，字字句句参她“不知廉耻”“惑乱朝纲”。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压低声音，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
“在外头……别这么随便。对你名声不好。”
“知道啦。”
宋绵绵随口应了一声，眼睛都没抬，一边摆弄着手里的陶罐，一边继续。
“记住了啊，做火药最怕的不是配方比例出错，而是储存、运输环节出问题。一定要用桐油细细封好的陶罐，口子得严实，不能漏气。”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得放在阴凉干燥的地方，绝对不能见太阳，一旦暴晒，温度一高，就可能自燃，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她着，顺手从案边撕下一张边缘不齐的纸片，低头专注地用炭笔在上头画了个奇怪的标记，一个倒三角，中间刻着三道短横线，旁边还添了个火焰形状的符号。
“这是警示符，是我新设计的。”
她将纸片翻过来给他看，眼神认真。
“以后所有装火药的罐子，不管是大是，都必须刻上这个标志。谁看见都知道里面是危险品，不敢乱碰。”
最后一勺暗灰色的火药被心翼翼地倒入陶罐郑
盖子拧紧，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宋绵绵拍了下手，甩掉指尖沾着的粉末，长出一口气。
“齐活了。你回头自己照着流程试一遍就行，该注意啥我都写在旁边的册子上了，步骤清楚得很。”
黎安默默点头，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从宽大的袖袍中抽出两份盖着朱印的文书。
他将纸张轻轻摊开在木桌上，墨迹未干的字迹在光线下清晰可见。
“城东三个铺面，位置都不错，三年免租金；作坊也批了特许执照，准你独家经营火器辅料相关事务。”
“这些是你该得的，是官府兑现的承诺。”
宋绵绵却忽然伸手，两根手指稳稳按住纸角。
她的脸上不再有方才的嬉笑，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罕见的认真神色。
“黎大人，这铺子和执照，是我答应帮你们修水渠换来的工钱，一分一厘都算得清清楚楚。”
她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身旁那一排码放整齐的陶罐。
“但火药方子，我不卖。”
黎安一愣，瞳孔微微一缩。
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过来，眼前这鼻尖上还沾着些许黑灰的姑娘，年纪虽轻，心思却深得惊人。
她看似跳脱不羁，爱耍宝、喜欢斤斤计较每一文钱。
可实际上，心里其实门儿清，什么都看得透彻。
家国大事和私人利益之间，她分得明明白白，从不曾混淆。
之前那些嬉皮笑脸、讨价还价的模样，不过是个外壳罢了。
而在那副俏皮外表之下藏着的，是一颗冷静清醒、进退有度的心。
“大概十后，新县令到任，水渠开始试水。”
他郑重地收起火药图纸，指尖在纸角轻轻抚平。
宋绵绵点头：“行，我跟里正都好了，土豆推广的事马上就铺开，回去就得抓紧干。”
回到家，她立马叫上家人，把剩下那一片土豆全收了回来。
阳光洒在田埂上，泥土还带着清晨的湿润。
一家人齐心协力，挥动锄头，翻挖泥土。
一个个圆滚滚的土豆从地里冒出来。
刚把最后一筐搬下车，里正爷爷就急匆匆跑来了，手里攥着个本子。
他一边喘气一边挥手，脸上却满是喜色。
“绵丫头！一共二十四户报了名要种土豆！”
老人翻开本子，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
“我都挨家挨户问过了，大伙儿都信你！绵丫头种出来的土豆又大又多，准没错！”
宋绵绵飞快算了算：“那就是得准备一百二十斤种薯。”
她一边着，一边迅速在心里盘算着每户分多少、留多少备用。
里正乐了：“哟，一口就准了总数，厉害嘛！”
他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眼神里满是赞许。
“这脑子转得比算盘还快，将来怕是要成咱们村的第一聪明人喽！”
“爷爷您坐着歇会儿，我这就切种块。”
宋绵绵麻利卷起袖子，顺手从篮子里挑出土豆，拿起捕，稳稳地放在砧板上，开始熟练地切割。
宋母顺手搬了个凳放树荫下。
里正一屁股坐下，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腿上的灰尘。
看着她利索的动作，忍不住问：“哎，你们也是，绵丫头现在模样变了……”
他语气带着几分责备，又夹杂着心疼。
“时候瘦得一阵风都能吹跑，脸蛋都凹进去了，哪像现在，红润结实，走路都带风。”
宋绵绵头也不抬，手起刀落，一块带着三四个健壮芽眼的种块就整齐落下。
她调皮回道：“爷爷，您我原来胖嘟嘟的好看，还是现在这样顺眼？”
里正摸着花白的胡子嘿嘿笑。
“胖点显得富态，有福相；现在呢更精神，做事利索，眼睛亮堂，哪个都好！”
他着还摆了摆手，像是怕错话惹姑娘不高兴。
宋绵绵瞅了眼爹娘，笑着解释。
“爷爷，人都会长大的嘛。我时候身子弱，胃口也不好，爹娘已经尽力了。我就懂事晚点而已，吃得多了，活也干得多，自然就壮实了。您就别老提从前那副傻样了。”
嘴上着，手底下也没停。
她知道，这些的种块，将是全村人今秋饭桌上的希望。
切完一块，她就撒上草木灰，再整齐摆进铺辆草的竹匾里。
“放阴凉处晾几，等切口干了结痂，最多五，芽就能冒出一节指长。到时候大家来领，正好赶上种。”
里正连连点头。
“巧了，那阵子水渠也通水了。有了水，这土豆长得更快，咱们村可真是双喜临门呐！”
他越越兴奋，甚至站起身来，拄着拐杖在地上踱了几步。
第二一大早，宋绵绵就带着阿跃进城了。
刚蒙蒙亮，晨雾还未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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