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玉刻意顿了顿,而后才道:“我等效忠陛下,仰赖的不过是些许微末功劳与圣心明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他随即话锋猛地一转,“怎比得上沈提刑,今年一娶,便为自身,乃至全家老,都寻到了一座真正的‘泰山’!”
他看似恭敬地看向毕士安,“毕翰林那可是帝师之尊,被官家倚为股肱,门生故旧更遍布下。有他老人家在朝一日,沈提刑自然是安如磐石,何惧风波?”
“唉,真是令我等羡煞,却又学不来啊!”他拖长尾音,语气讥诮。
沈镜夷神色平静,甚至连眉梢都未曾挑动一下。
他尚未开口,蒋止戈已按捺不住,厉声喝道:“李文玉,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看我不一鞭抽得你再也不了话。”张悬黎柳眉倒竖,上前一步,手腕一抖,鞭子几欲甩出。
苏赢月在她手腕抖的瞬间,迅速抬手覆在她紧握鞭柄的手上,并对她微微摇头。
张悬黎这才退了回去。
苏赢月这才从容转身,看向身侧的沈镜夷。
她素手微抬,极为自然地替他整理了一下方才因接旨而微皱的衣襟,微微一笑道:“夫君,衣冠正,则心术正。一些狺狺狂吠,弹去即可,莫要污了耳。”
沈镜夷神情瞬间柔和些许,抬手为她理了理鬓发。
“鉴清。”毕士安声音温和,“老夫记得,你去岁为追回丢失漕运白银,五日不眠,险些丧命,硬是追回了那笔漕银。那时你可没什么人可倚仗,全凭一颗赤子之心。”
他这才仿佛刚想起还有他人,转正身体,用请教的语气反问道:“李郎中,你方才是在讨论为官者,是‘倚仗’重要,还是‘本心’更重要?”
李文玉:“这……”
“李郎中,”沈镜夷声音平稳,“你口口声声我窥探官员内帷,打探女眷之私。”
他稍顿一下,缓缓道:“证据呢?”
李文玉又一时语塞,他脸色涨红,强辩道:“慈之事,何须证据!你此前行为鬼祟,人人皆知。”
“人人皆知?”沈镜夷重复,语气中带上讥诮,“李郎中身为刑部官员,当知‘捉奸捉双,拿贼拿赃’。”
“无凭无据,便以流言构陷同僚,污其清誉,这,便是你刑部断案的章程么?”
随即,他目光转向那两位监察御史,神情坦荡,声音清朗:“二位御史,沈某奉旨查案,所行之事,皆为国法,为真相。”
“无论涉案者是男是女,身处前堂还是内帷,于律法面前,唯有是非曲直,并无内外之别。”
“若因涉及内帷便畏缩不前,岂非纵容罪恶藏于暗处,让真相永沉深渊?此,绝非陛下授我权柄之本意。”
那两位监察御史若有所思点头,而后拱手道:“今日失礼,告辞。”
“哎……”李文玉震惊,急忙开口,“二位,别走啊。”
那两位监察御史却头也不回离开。
李文玉又气又急,下意识跺了下脚,他抬手指着沈镜夷,手指颤抖,却不出来。
“李郎中,”沈镜夷沉稳开口,“你口口声声我窥探官员内帏,怕沈某污蔑良善。既然如此,可敢与沈某同往已故张、王二位郎中宅邸,亲眼一观?”
李文玉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邀请他,怔愣一瞬,而后头一昂强,“有何不敢!本官正好亲眼看看,你如何自圆其。”
“如此甚好。”
话落,沈镜夷恭敬看向毕士安。
“去吧。”毕士安道。
沈镜夷目光看向苏赢月,只一眼便转身向大门走去,步伐沉稳。
蒋止戈当即跟上。
“月姐姐,我们不去吗?”张悬黎见苏赢月站在原地未动。
苏赢月看向她,又看了一眼陆珠儿,解释道:“此节骨眼上,我们跟去会被李文玉等人拿来做文章,给你表哥扣上更多莫须有的罪名。”
张悬黎虽心有不甘,但也知道她是对的,只得用力跺了跺脚,朝着李文玉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低声嘟囔:“狗东西。”
陆珠儿脸上满是遗憾,喃喃道:“没有热闹看啦。”
毕士安捋着胡须,微微仰头,眯着眼瞧了瞧庭院中升得老高的日头,那阳光已带上了一丝正午的炽烈。
“日头到顶了,该用午膳了。”
他缓缓转身看向三人,神情和蔼,声音温和,“外面就让他们闹去吧。你们三个女娘,陪我这个老叟,用顿便饭,可好?”
陆珠儿一听有饭吃,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方才的遗憾一扫而空,雀跃道:“老太公真是太好了,吃饭吃饭。”
张悬黎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话语,心中的憋闷消散了大半,声音兴奋些许,“外祖父,我要吃肉。”
“英樱”毕士安笑道。
苏赢月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也稍稍松弛,微微一笑,柔声应道:“好啊,阿公。”
毕宅又恢复一派岁月静好。
而沈镜夷那边则是剑拔弩张。
李文玉一刻不离地紧跟在沈镜夷身边,好似生怕他脱离视线去“伪造”证据。
“砰砰砰!”
李文玉带的衙役上前,用力叩响了张宅那紧闭的大门。
片刻后,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门房探出头来,神色惊异,看到来人后,瞬间又脸色煞白。
“奉旨查案,开门!”蒋止戈厉声道。
门房登时匆忙开门。
李文玉率先进入,目光四处扫视,仿佛在寻找任何一丝可能被“伪造”的痕迹。
沈镜夷神色一如既往平静,对他此举毫不在意。
反倒是蒋止戈抬脚,朝他背影虚踢两下。
沈镜夷在院中稍站片刻,就见张娘子在丫鬟的陪同下匆匆赶来,她一身素缟,面容憔悴,眼中带着悲愤与惊惧。
“沈提刑,李郎郑”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先夫尸骨未寒,二位如此闯入,是何道理?”
李文玉抢先一步,义正辞严道:“张娘子节哀!本官与沈提刑此来,正是为了查明张郎中死因,以告慰他在之灵。”
“沈提刑言府上青芬娘子或有嫌疑,为证清白,需立即问话。”
“嫌疑?”张娘子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沈镜夷,又惊又怒,“沈提刑,此话从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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