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阁在京城的别院藏在西城榆林巷。
从外头看,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寻常宅邸,黑漆大门常年紧闭,门口连对石狮子都没摆。
但知道内情的人都晓得,这座宅子可比皇宫还要难进,一般人休想进去一睹此宅。
不过,有一个人除外,那便是婉儿。
趁着星夜,她应苏九娘的相约而来。
她没走正门,而是如约来到后巷,在一扇不起眼的角门前停下。
门上没有门环,只有个铜钱大的孔洞。
她凑近孔洞,按照事先约定的口令低声道:“锦绣山河看谁?”
稍等了片刻,里面传来一个女声:“塞北风沙。”
她随即回了句:“江南烟雨。”
话音刚落,角门洞开,婉儿款步迈进去,门立刻又合拢了。
开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穿着素青布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是苏九娘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嬷嬷。
她向婉儿微微颔首道:“周大人请随我来,阁主等候多时了。”
这宅子里果然别有洞。
二人七拐八拐穿过九曲回廊,又过了二道门,眼前才豁然开朗。
庭院深深,假山流水错落有致,廊下挂着的不是寻常灯笼,而是整块的萤石,发出柔和的光。
空气里有淡淡的檀香,混着晚开的茉莉气味。
苏九娘果然在正厅里等她。
这位名震江南的锦绣阁主只穿了件月白色家常襦裙,松松绾着的头发里插了支白玉簪。
她坐在一张黄花梨木的圈椅里,手里捧着一盏茶,见婉儿进来,忙起身相迎。
“周大人一路辛苦!”她微笑着,声音温润的如清潭之水。
“让阁主久等了,深夜叨扰,实在失礼。”婉儿忙施礼道。
“这是哪里的话。”苏九娘示意她坐下,亲自斟了杯茶递过来,“你我之间不必客套,漕帮的事我都听了,这不是你一个饶事,而是整个江湖的事。”
婉儿接过茶杯:“阁主的意思是?”
苏九娘从案上拿起一个信封,递给婉儿:“你看看这个。”
婉儿接过来拆看,发现信封中有很多页,她一页一页地翻看,越看越是心惊。
这是一封南方十二家最有势力的帮派的联名信。
这些帮派几乎涵盖了水陆两路所有要紧的行当,在信的落款处盖着十二家掌门大印。
信的言辞恳切,一致表示:愿倾力助周大人一臂之力。
“这是……”婉儿抬头看向苏九娘。
苏九娘缓缓道:“江湖人士讲义气,也认本事。你救过赵擎一命,又破过李涣成的阴谋,更在东海剿过海盗。这些事在江湖上都传遍了,如今你有难处,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稍顿了顿,她继续道:“况且朝廷今日能动漕帮,明日就能动盐帮,或是其他各大江湖帮派,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
婉儿将信放下,深吸一口气:“阁主及众帮派长老这份情,我周婉儿记下了,但此事非同可,这可是与朝廷为敌啊!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与朝廷为敌?”苏九娘笑了。
她站起身,眉头微蹙:
“这大悦朝开国百年,江湖与朝廷之间何曾真正相安无事过?这些年来暗斗就没断过!”
“之所以没有爆发,不过是彼此制衡,互相妥协的结果罢了,如今皇帝要打破这个平衡,江湖上自然不会答应咯。”
她转身来到窗边,望着庭院里朦胧的夜色:“我已联络了十二帮派的长老,三日后,他们会各派一名心腹抵京,在我这别院里与你密商大计。”
婉儿也站起身:“阁主为何如此帮我?”
苏九娘转过身,看着她,眼神忽然变得深邃:
“我帮你,有三个理由。”
“其一是因为我看好你,这下也该变一变了。”
“其二,”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是因为红袖。”
婉儿一怔:“红袖怎么了?”
“红袖那孩子是我从带大的。”苏九娘默然道。
她走回案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的锦囊,从里面取出一块雕成蝴蝶状的玉佩,玉质温润,做工精巧。
苏九娘看向婉儿:“红袖肩后有个蝶形的胎记,你见过吧?”
婉儿点零头:“嗯,我在与她沐浴时见过。”
“这玉佩便是她当年被遗弃时,身上带着的物件。”苏九娘将玉佩放在案上。
稍顿了顿她又道:“我查了好多年终于查到些线索,这玉佩是二十年前宫里尚服局的手笔,而当年宫里确实有一位女官失踪,这玉佩或许就是她的。”
婉儿拿起玉佩,对着灯光细看。
只见在玉佩的背面刻着两个极细的字——念君,如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念君?”婉儿一愣。
“对!那位女官就叫沈念君,她是先帝一个妃子的贴身侍女,先帝病故后不久,沈念君便也跟着失踪了,宫里的记录是病亡,却不见尸首。”苏九娘缓缓道来。
婉儿若有所思地看着玉佩。
“红袖若真是沈念君的女儿,那她的生父……”苏九娘欲言又止。
她虽然没有下去,但婉儿已明白其中的意思。
先帝晚年,其妃子的贴身侍女莫名失踪,留下一个幼女。
这其中的牵扯,足以震动朝野。
“所以,我帮你也是在帮红袖。”苏九娘看着婉儿,“这下若一直这样下去,红袖的身世便永远见不得光,但若换了,或许她才能堂堂正正地活着。”
婉儿将玉佩心地放回锦囊,递还给苏九娘:“红袖知道这些往事吗?”
苏九娘收起锦囊:“我还没告诉她,等时机一成熟,我自会给她的,现在告诉你是要你明白,我们这些人都各有各的不得已,帮你,也就是在帮我们自己。”
婉儿沉默良久,然后深深一揖:“我明白了。”
她又何尝没有自己的不得已呢?
要不是因为穿越,或许此刻她正坐在自家的诊所里,专心致志地给病人看病呢!
苏九娘伸手扶住婉儿:“那么,三日之后的密会,你愿不愿来?”
婉儿直起身,目光坚定:“来!我不但要来,我还有一句话要带给他们。”
“什么话?”苏九娘诧异道。
婉儿一字一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苏九娘先是一愣,随即抚掌而笑:“好!好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周大人,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远处传来打更声,窗外的夜色已深。
“色已晚,我
婉儿告辞离去。
苏九娘独自站在厅中,望着她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轻声自语:“这下终于要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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