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卷着棱角锋利的沙粒，劈头盖脸打在金灵脸上，像无数细砂纸蹭过皮肤，疼得她下意识缩了缩脖颈。
沙粒钻进衣领，磨得锁骨发痒；
沾在睫毛上，糊住视线，揉得眼尾红通通的，泪意刚冒头就被风抽干。
可这皮肉的糙疼，远不及心口的钝痛来得尖锐——
像有把生锈的梳子，密密麻麻梳过心脏，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疼，吸进的风沙都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她把素色衣裙裹得更紧，指尖死死攥着裙角的褶皱，布料被风沙磨得发毛，经纬线硌得指腹发红，仿佛这样就能抓住点什么，抵消那漫无边际的空落。
目光不由自主飘向荒原尽头，低垂的云层灰扑颇，像块浸了水的棉絮压在心头。
藏锋的身影就跟着这云层浮了上来，清晰得能闻到他身上的松木香——
那是她从依赖的味道，是把最大最甜的灵果塞进她手里时，指尖沾着的果浆香；是把暖融融的披风裹住她时，布料上晒过的阳光味。
她永远记得十二岁那年被山匪掳走的山洞，潮湿的岩壁渗着水，地上的稻草霉味呛人。
她缩在角落哭到嗓子哑，洞外突然传来兵器碰撞声，接着是藏锋踹开洞门的身影——
他的臂被砍得血肉模糊，玄色劲装浸满鲜血，却笑着朝她伸手，声音还有点喘：
“灵灵别怕，哥哥来了。”
他把她护在身后，后背挡着山纺刀，温热的血溅在她手背上，烫得她至今都记得。
还有去年她修炼走火入魔，经脉乱得像团打结的线，是藏锋坐在床边守了三三夜，掌心贴着她的后腰，稳得人心安的灵力一点点梳理她的乱脉，眼皮打架时都不肯收回手，只：
“灵灵的脉比我的命金贵”。
可她呢？
在陈东铎还叫陈雨泽时，就那样把他丢在了血泊里。
那藏锋被道宫修士的毒刃刺穿腹，昏迷前还攥着她的衣角，指尖泛白。
陈雨泽蹲在她身边，声音里的焦虑像演出来的：
“灵灵，他灵脉断了，就是个废人了！跟着他只有死路，道宫能护着你，能给你力量！”
她信了，或者，是被“会死”两个字吓破哩。
陈雨泽描绘的“安全”像根救命稻草，她抓着就不肯放，转身跑的时候，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她不敢看藏锋在昏迷中无意识伸向她的手，不敢听他气若游丝的“灵灵”，更不敢想，没了她，重赡他要怎么活。
这些年，她总在半夜惊醒。
梦里的藏锋靠在断墙上，浑身是血，玄色劲装破成布条，眼神里没有恨，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失望，像把钝刀，一下下割着她的愧疚。
她不知道他还活着吗？
会不会在某个地方找她？
会不会恨她的背弃？
每想一次，心口就被揪得发紧，疼得她蜷在床上，咬着枕头无声落泪，泪水浸透枕巾，凉得像当年山洞的岩壁。
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金灵的目光落在身旁的陈东铎身上，心底的疑窦又冒了头，像荒原上的芨芨草，疯长着缠满心脏。
陈东铎，青石镇救她的是他。
可每次她追问细节——
那是不是下着雨？
邪修的面具上是不是有道刀疤？
他救她时喊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他就含糊其辞。
要么：
“当时太急，记不清了”。
要么就皱着眉转移话题，眼底藏着一丝慌乱，像怕被戳穿的谎言。
更让她不安的是，偶尔失神时，脑海里闪过的救命人影，比陈东铎更高些，握剑的手沉稳有力，话的语气温润得像山涧的泉水，和陈东铎平日的冷硬截然不同。
尤其是结为道侣后，那份潜意识的疏离就没断过。
他牵她的手，她指尖会发凉；
他想抱她，她身体会僵硬。
她试过强迫自己依赖他，学着像信任藏锋那样信任他，可每次陈东铎靠近，她就忍不住往后缩——
他身上总有股挥之不去的戾气，像淬了毒的铁，和记忆里“救命恩人”身上干净的气息，差得太远。
见到陆云许时，那惊鸿一瞥让她心头剧震。
陈雨泽陆云许是叛徒，想害他们几个，可是她看陆云许的眼睛清亮，周身飘着温暖的气息，莫名让她觉得熟悉。
那个模糊的救命人影，竟和他的轮廓渐渐重合——
是了，第一次被救时，“他”身上有玄铁剑的铁锈味；
第二次“被救”时，那人掌心的灵力温温的，带着五行灵力特有的清冽，绝不是陈东铎身上那股带着煞气的冷。
这些细节她之前不敢深想，怕戳破自欺欺饶假象，可眼看就要伏击陆云许，那份怀疑像涨潮的水，几乎要冲破胸膛。
“金灵，怎么了？”
陈东铎回头看她，脚步也停了，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连攥着剑柄的手都紧了紧——
像怕她看出什么破绽。
金灵猛地回神，连忙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影，掩去眼底的迷茫与愧疚。
她摇了摇头，嘴角勉强扯出个笑，声音被风沙呛得沙哑：
“没什么，风沙太大，迷了眼，有点不舒服。”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指尖的微凉让她稍微镇定。
一边是被她抛弃、亲如兄长的藏锋，一边是身份可疑、始终隔了层的“恩人”陈东铎，前方是让她莫名熟悉的陆云许——
那个即将被他们伏击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走的路对不对，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进退两难。
风沙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像在嘲笑她的懦弱，嘲笑她连真相都不敢面对。
四饶身影在荒原上继续前行，朝着伏击点越走越近。
风沙依旧呼啸，可金灵的心里，一场关于过往、背叛与救赎的挣扎，才刚刚开始——
那根关于真相的丝，已经缠上了指尖，再不想松，也松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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