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阵与她日常工作手机完全不同的，独特的震动声。
低沉，执拗，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穿透力，从客厅角落里响起。
闻人语端着咖啡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她转过头，看向那个方向。
那是一部纯黑色的，没有任何品牌标志的卫星电话，是她用来联系某些特殊存在的加密线路。
平日里，这部电话一个月也未必会响一次。
每一次响起，都意味着有超出常规商业范畴的事情发生。
她缓缓走过去，拿起那部冰冷的电话。
屏幕上，亮着一个她意想不到，却又憎恨到骨子里的名字。
顾明哲。
她的前未婚夫，那个亲手将她推入地狱，也是她此生誓要亲手埋葬的男人。
他怎么会，又怎么敢，在这个时候联系自己？
闻人语的眼神，瞬间变得极致冰冷。
她没有立刻接通，而是端着咖啡，走到了顶层公寓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京城的夜景，包括她亲手缔造的那座，如同银色巨兽般匍匐在城市心脏地带的新世界中心。
她要确保，接下来的通话，不会有第二个人听到。
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划。
电话，接通了。
“喂。”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一阵低沉而又陌生的笑声。
那笑声里，没有了以往的虚伪和儒雅，反而带着一种病态的、扭曲的嘲弄。
“恭喜你啊，闻人语。”
顾明哲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每一个字都带着阴冷的湿气。
“你赢得很漂亮。”
“漂亮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闻人语端着咖啡的手，纹丝不动。
但她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他们？
“有屁快放。”
闻人语冷冷地回了三个字，她没兴趣跟一个手下败将玩什么猜谜游戏。
“呵呵……别急嘛，大赢家。”
顾明哲似乎很享受闻人语这种不耐烦的语气，他慢悠悠地道。
“我只是作为一个‘前辈’，好心提醒你一句。”
“你以为你打败了郑国强，就赢了整个京城？”
“太真了。”
“你有没有想过，郑国强那种草莽出身的家伙，凭什么能霸占京城商界二十年，屹立不倒？”
闻人语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个问题，她确实思考过。郑国强的手段虽然狠辣，但商业模式早已落后，他能维持这么久的统治地位，背后必然有更深层次的力量在支撑。
“你的‘他们’，到底是谁？”
“他们啊……”
顾明哲的语气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回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们自称为‘深渊议会’。”
深渊议会。
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入闻人语的神经。
“郑家，之所以能成为京城的商业霸主，就是因为他们是议会在京城扶持的‘代理人’之一。”
“而现在，郑家这枚棋子，被你一脚踹翻了。”
“所以，他们注意到了你。”
顾明哲的话，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闻人语认知中的世界！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和郑国强，和顾家，和白家这些看得见的敌人在战斗。
可现在，顾明哲却告诉她，在她辛苦打赢的这场战争之上，还有一个更高层级的，如同神明般俯瞰着这一切的恐怖存在！
郑国强，不过是他们推到台前的一颗棋子！
这让她刚刚取得的，那足以震动全国的辉煌胜利，瞬间变得有些可笑。
就像一个孩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倒了一个木偶，却不知道，真正操控木偶的那个人，正站在幕后，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她。
“议会从不亲自动手。”
顾明哲的声音变得愈发阴沉，像是在阐述一条冰冷的真理。
“他们只会挑选这个世界上最有潜力、最有野心的家伙，给予他们无法拒绝的支持，然后，看着他们像野狗一样，去撕咬议会指定的目标。”
“你以为你打败的是郑国强？”
“不。”
顾明哲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残忍的嗤笑。
“你只是打败了一条议会养的狗。”
“而现在，这条狗老了，不中用了，被你这条更年轻、更凶狠的狼给咬死了。”
“所以，议会对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们觉得，你比郑国强那条老狗，更有培养的价值。”
“很快，就会有人来‘接触’你，试图将你也发展成他们新的代理人。”
闻人语站在窗前，一言不发。
她手中的咖啡已经凉了，但她感觉不到。
因为一股比冰水更刺骨的寒意，正从她的心脏，一点点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前世顾明哲和白芷能那么轻易地背叛自己，吞并闻人集团。
不是他们有多高明。
而是他们的背后，一直站着一个她从未察觉到的庞然大物！
她前世的失败，不是输给了爱情和友情，而是输给了一场从一开始就不对等的，降维打击！
“欢迎来到真正的世界，闻人语。”
顾明哲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报复的快福
“在这里，所有的商业神话，都不过是更高层资本的掌中玩物。”
“你，想成为下一个玩物吗？”
闻人语握着电话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以她对顾明哲的了解，这个男人自私到了极点，他绝不会做任何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
“为什么？”
电话那头的顾明哲，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的笑话，发出了神经质的大笑。
笑了许久，他才喘着气道。
“因为……我也曾是他们想要发展的‘代理人’啊。”
“我比你更清楚，被他们盯上，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那么快就变成和我一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那样的话，我亲手毁掉你的乐趣，不就少了很多吗？”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矛盾的疯狂。
既有警告，又有更深层次的怨毒。
闻人语没有再追问。
她知道，顾明哲身上，一定发生了某些她不知道的，极其可怕的变故。
“记住我的忠告，闻人语。”
顾明哲最后的声音，变得诡异而郑重。
“他们给你的，你绝对不能要。”
“因为当你从深渊得到力量时，你自己……”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也早已在深渊之郑”
话音落下。
电话被猛地挂断，只留下一片冰冷的忙音。
闻人语拿着电话，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是她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
灯火璀璨，车流如龙，充满了胜利者的荣光。
可此刻在她的眼中，这座辉煌的帝国，却像是一个被放在蛛网正中央的，华丽的猎物。
而一只看不见的，来自深渊的巨大蜘蛛，已经悄然张开了它的网。
她所谓的胜利，根本不是战争的结束。
那仅仅是让她获得了，被深渊凝视的资格。
这盘棋，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
也危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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