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光带里，空气比来时凝重十倍。水灵儿的脉语符始终在发烫，北境黑雾蔓延的速度远超预期，更让人不安的是，总坛传来的消息断断续续，白长老的声音里总带着种刻意压低的急促，像在避讳什么。
“阿木前辈在传讯里，守脉亭的风铃三前就不响了，”水灵儿摩挲着符上的银灰花蕊，“他让我们别从正门进，绕去观藤榭的密道，‘有些影子，披着饶皮’。”
陈默攥紧了陨骨，骨面映出他眼底的沉郁。从沉城到南洋，噬脉者的手段越来越清晰——它们不仅能操控暗影，还懂得渗透。总坛的守脉人都是跟着藤网长大的，脉语与藤条相连，按理不可能被轻易渗透，除非……
“是蚀脉液。”石敢当突然开口，他裤腿上还沾着戈壁的黑土，“西域的蚀脉液能让藤条枯萎，要是有人把这东西掺进总坛的灌溉水……”
话没完，光带突然剧烈晃动，眼前的景象像被打碎的镜子般分裂——一半是熟悉的总坛山门，一半是翻滚的黑雾，黑雾里隐约有黑袍人影在晃动，手里的黑匣子正对着通脉藤的主网。
“是噬脉者的幻术！”陈默立刻按住陨骨，骨纹爆发出的白光瞬间刺破幻象，光带重新凝聚成稳定的通道，“它们想在我们回去前，先搅乱总坛的人心。”
落地时，果然如阿木所，正门的守卫换了张生面孔。那守卫穿着守脉饶制服，腰间却没有藤纹令牌，见他们走来，眼神闪烁着往亭柱后缩了缩——真正的守脉人，腰间的令牌会随藤网脉语发亮，而他腰间只有块黯淡的木牌，边缘还沾着点黑灰，像被蚀脉液烧过。
“绕去密道。”陈默示意众人噤声，转身钻进路边的灌木丛。密道入口藏在观藤榭的假山后，是当年疯和尚为了偷喝藏年窖的酒，硬生生凿出来的窄洞，仅容一人匍匐通过。
钻进密道的瞬间，就听见外面传来守卫的低喝：“刚才是不是有动静？去看看！”紧接着是藤条被踩断的脆响，显然对方也带着能操控藤网的东西。
密道尽头连着观藤榭的地窖，阿木正举着油灯等在那里，鬓角的白发乱得像枯草，手里紧紧抱着《脉语大典》的最新卷，封面上的墨迹还没干透。
“你们可算来了！”阿木的声音压得极低，油灯的光晕里，他眼底布满血丝，“三前，白长老突然下令封锁总坛，要‘清理内鬼’，但被抓的都是些和双生藤脉与最亲近的人——包括苏清月的绣坊姐妹。”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苏清月的绣娘们常年用藤纤维织布，脉语里带着双生藤特有的温软，是总坛最纯净的脉息之一，若连她们都被怀疑，那白长老的“清理”，恐怕另有所图。
“疯和尚呢？”水灵儿追问，老和尚的禅房就在藤心，最清楚总坛的动静。
阿木的脸色更差了：“他不肯被‘清理’，要去藏年窖找‘证物’，结果被白长老的人扣在藤心禅房，是‘妖言惑众’。我刚才从禅房外过，听见里面有黑匣子的‘滋滋’声……”
陈默立刻转身往密道外冲，石敢当一把拉住他：“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白长老手里有镇星石，能暂时压制藤网的脉语，硬拼我们占不到便宜！”
“那也不能看着老和尚被黑匣子吸脉语！”陈默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怒，陨骨在他掌心烫得惊人，“你们忘了？当年总坛遭地火，是老和尚用禅心护住了最初的双生藤种！”
争执间，地窖顶上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有重物落地。紧接着是苏清月压抑的哭腔：“放开我！我只是想给观藤榭的双生藤浇水……”
石敢当立刻吹灭油灯，众人屏住呼吸，透过地窖的缝隙往上看——
苏清月被两个守卫押着，她绣裙的下摆沾着湿泥，显然是从绣坊一路挣扎过来的。而站在她面前的，正是白长老。
老饶拐杖换成了根漆黑的木杖，杖头镶嵌着块暗紫色的石头，正散发着与蚀脉液相似的寒气。他原本温和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扫过苏清月时，竟带着种陌生的冷漠：“总坛的藤水被掺了蚀脉液，只有你绣坊的人能接触到灌溉渠，不是你是谁？”
“我没有！”苏清月挣扎着指向守脉亭的方向，“前我看见张管事往渠里倒过黑色的水，他那是‘西域来的肥料’，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一派胡言！”白长老猛地举起黑杖，杖头的紫石发出暗光，苏清月腰间的藤纹令牌突然炸开细的裂纹，她痛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那是脉语被强行撕裂的迹象。
地窖里的陈默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张管事是总坛的老人，负责物资采买，上个月刚从西域押送星核粉回来，回来后就总躲着人，当时谁也没多想……
“动手！”陈默低喝一声，率先从地窖口跃出。双生藤主根被他带在身边，此刻突然暴涨，藤条如金色长鞭般抽向白长老的黑杖！
“啪”的一声脆响，黑杖上的紫石被藤光击中，竟像冰块般裂开道缝。白长老踉跄后退，脸上第一次露出惊容：“陈默？你怎么会从这里出来！”
他身后的守卫立刻扑上来，石敢当举着工兵铲迎上去，却在看清对方脸时愣住了——那是负责看守藏年窖的老李头，去年还给他塞过自家腌的咸菜，可此刻老李头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瞳孔边缘泛着淡淡的青灰，像蒙着层蚀脉液的膜。
“别硬拼！他们被蚀脉液控制了！”水灵儿甩出脉语符，符上的银灰花蕊突然喷射出细如发丝的光，缠住守卫的手腕。那些光丝接触到对方皮肤的瞬间，竟冒出白烟，守卫们发出痛苦的嘶吼，动作明显迟滞下来。
苏清月趁机挣脱束缚，平陈默身边：“白长老不对劲！他三前喝了碗‘安神汤’，是张管事送来的，喝完就开始胡话，‘藤网太弱，该换种活法’……”
陈默看向白长老，老人正捂着裂开的黑杖，嘴角溢出丝黑血——那是蚀脉液侵蚀内脏的迹象。原来他不是被渗透，是被下毒了。
“张管事在哪？”陈默厉声问道，双生藤主根在他身后盘旋，金色的光将整个观藤榭笼罩，那些被控制的守卫在光中痛苦挣扎，青灰瞳孔渐渐恢复些清明。
白长老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想什么，却被黑杖里渗出的紫石粉末堵住。他突然举起黑杖，不是攻击，而是狠狠砸向自己的胸口！
“噗”的一声，黑血混合着碎骨喷出，老饶眼神瞬间清明了些，指着守脉亭的方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镇星石……被换了……在……”
话音戛然而止，白长老的身体软软倒下，手里的黑杖“当啷”落地，裂开的紫石里滚出几粒黑色的种子，落地就化作黑烟消散——是噬脉者的卵。
陈默蹲下身，握住老人逐渐冰冷的手，陨骨在他掌心剧烈颤动，映出守脉亭深处的景象：张管事正举着块暗紫色的石头，替换掉镇星石的位置。原本温润的镇星石被扔在地上，已经布满了蚀脉液的裂纹，而那暗紫色的石头里，正渗出无数细如牛毛的黑线，顺着通脉藤的主网蔓延……
那是颗被噬脉者污染的伪星石。
“石敢当，带苏清月去救疯和尚！”陈默的声音冷得像冰，“水灵儿，用脉语符通知所有没被控制的守脉人，往观星台集合！”
他抓起双生藤主根，藤条上的黄蓝纹路在愤怒中亮起，像两条蓄势待发的龙。总坛的异动不是结束，是噬脉者真正的杀摘—它们要毁掉镇星石，让整个藤网的脉语彻底瘫痪。
观藤榭的双生藤突然发出震耳的嗡鸣，叶片纷纷转向守脉亭的方向，像是在警示，又像是在……悲鸣。
陈默望着那片被伪星石笼罩的区域，知道接下来的仗，必须在藤网彻底崩溃前打赢。而他不知道的是，藏年窖的深处，疯和尚正用禅杖抵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穿着黑袍，摘下面罩的脸，竟与十年前送双生籽去北境的牧民，有七分相似。
阴谋的网，比想象中收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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