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的目光缓缓地在季青妩脸上游移。
清晨的阳光透过梅树枝桠，在她脸上洒下细碎的光影。她今日装扮素雅，藕荷色夹袄衬得肌肤白皙如玉，偏偏鼻尖冻得通红，像抹了胭脂似的。
“冷？”他突然问。
季青妩微微一怔，下意识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不……”
话还没完，一件尚带着体温的大氅便兜头罩了下来。他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显得有些粗鲁，系带时，他的指尖擦过她的下巴，留下一道微微泛红的痕迹。
“杜玉衡送了些什么聘礼？”萧承往后退了半步，状似随意地问：“听连他家祖传的翡翠鸳鸯佩都拿出来了？”
季青妩猛地抬起头来，这件事她也是今早上才知道，没想到他的消息竟然比她还灵通？
“将军约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打听这个？”
萧承忽然笑了起来。他抬手轻轻拂去她肩头的落梅，指尖仿若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耳垂，道：“急什么？”
季青妩被他这举动弄得耳根发热，偏偏又无处可躲。萧承的目光太过炽热，仿佛要在她身上灼出个洞来。她看见他眸色渐深，目光从她颤动的睫毛，移到紧抿的唇，最后停在她颈间——那里有根红绳若隐若现，系着枚的玉锁。
“虎符……”季青妩硬着头皮开口，“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给？”
萧承转身往梅林深处走，季青妩慢悠悠跟上去。他的背影很高大，肩膀把寒风都挡住了，只留给她一片阴影。
“我知道兹事体大...”她声开口。
萧承突然停下脚步，季青妩差点撞上他的背。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惦记着呢？”
季青妩被他看得发慌。萧承的眼睛很黑，像两口深井，看不出情绪。她注意到他下巴上冒出了青茬，想来这几日也未曾好好休息。
萧承突然伸手掐住她下巴：“季青妩，你长姐要虎符做什么？谋反？”
“不是！”她急声否认，呼出的白色雾气轻轻拂过他的指节，“她只是……”
“只是什么？”萧承往前逼近一步，冷冷道，“怕被人算计，被人宰了？就像她对别人做的那样？”
季青妩眼眶瞬间红了，泪珠在睫毛上摇摇欲坠，却还逞强地瞪着他。长姐虽攀附了些，手段也偶有狠辣之处，可在这深宅大院、波谲云诡的世道里，又何尝不是为了求生存、谋出路。更何况，长姐如今深陷险境，真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哭什么。”他语气嫌恶，手上力道却松了几分，“杜玉衡知道你这副模样吗？”
季青妩别过脸去，一滴泪终于滚落，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湿痕：“将军又何必这般刻薄。”
萧承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正是那枚镶着红宝石虎眼的虎符！
“不是想要这个吗？”他唇角微勾，突然抬手一抛。
季青妩慌忙接住。她不敢相信虎符竟这么轻易到手，她低头看着掌中这枚的令牌，又抬起头，警惕道：“条件是什么？”
萧承负手而立，晨风吹动他墨蓝色的衣袍。他微微倾身，眼里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道：“算是贺礼。”嘴角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安安稳稳等着嫁人吧。”
季青妩望着掌心的虎符久久不语，一时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贺礼？”她盯着虎符，许久才开口，声音竟不自觉地发颤，“将军是以什么身份送这份贺礼？”
萧承挑了挑眉，随手折了枝红梅。他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捻着花瓣，花瓣上的冰晶簌簌掉落：“怎么，季二姐嫌弃这礼不够重？”罢，他轻笑一声，“杜家那块鸳鸯佩，未必比这虎符值钱。”
“我嫁不嫁人，嫁给谁……”季青妩声音发紧，眼中闪过一抹倔强，“与将军何干？”
萧承明显怔住了。他眯起眼，目光在她脸上来回巡视，突然笑出了声：“季二姐这是唱的哪出？”
“前夜……”季青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似有泪光闪动，“既然要将这虎符给我，为何还要......”
萧承的眼神从最初的打量渐渐变成玩味，最后竟笑出声来。
“前夜不过是逢场作戏。”他指尖一用力，梅枝 “咔嚓” 一声折断，“毕竟你姐姐要入宫，季家与杜家又要联姻，总得让九王觉得……”他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我们不是一路人。”顿了顿，又轻笑道：“季二姐莫不是以为，我同你亲近几回，便是要娶你？”
“还是，”萧承微微挑眉，声音压得极低，“相比于嫁给杜玉衡，你更想跟我做交易？”
“嫁你？”季青妩突然笑了，眼中带着几分讥诮。
萧承愣住了。他仔细盯着她的眼睛，试图分辨这笑意里几分真几分假。修长的手指缓慢抬起，轻轻捧住她的脸。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暗喜：“怎么？”
“将军多虑了。”季青妩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我怎么会想嫁你？杜公子温润如玉，往后必定是个好夫君。”她姿态优雅地抬手抚了抚鬓发，眼神里透着疏离，“我自然是要嫁给他的。”话锋一转，声音低落下去，“只可惜我对不住他，屡屡被你这个混账轻薄，实在无颜面对。”
“轻薄？”萧承声音低哑，尾音微微发颤，拇指轻轻蹭过她下唇，像是控诉，又像是在讨要一个答案。
季青妩别过脸去，睫毛微微颤抖着。萧承注意到她鼻尖泛红，不知到底是冻的，还是被气的。她今日梳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在耳际，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
萧承的眼神骤然转冷，捏着她下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季青妩被迫仰起脸来。清晨的阳光穿过梅树枝桠，在她脸上洒下一片片斑驳光影，衬得她那双满含怒意的眼睛格外明亮。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松开手，后退一步：“很好。”声音异常冰冷，“那这虎符，就当是给季二姐的嫁妆了。”
完转身就走，衣袍随风翻飞，带落了一地的梅花。季青妩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梅林深处。手中的虎符仿佛有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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