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北境的风，已经带上了一丝凉意。
对于李承瑞来，这丝凉意，却如同刺骨的寒冰，冻得他心头发颤。
他的粮草，已经见底了。
在长达数月的“黄鼠狼”式骚扰下，他的十万大军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更致命的是，粮草补给线被轮番打击，加上军心不稳导致的内部损耗，他原本预计能支撑到夏末的粮食，提前告急。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虎，空有一身力量，却无处发泄，只能日复一日地消耗着自己的生命。
瓦剌人那边，也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他们见李承瑞迟迟无法兑现承诺，反而被朝廷的军队耍得团团转，已经开始与他貌合神离，甚至有几个部落，已经悄悄撤回了草原深处。
李承瑞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要么，在彻底断粮前，集结所有力量，发动一场不计后果的、疯狂的决死冲锋。
要么，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万大军，因为饥饿而崩溃，而哗变。
他选择了前者。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达总攻命令的前一夜，一个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消息，从京城传来。
一道由太子李承稷亲自颁布的、昭告下的“抚慰令”。
抚慰令的内容，简单而又充满了“仁慈”。
太子，九王爷忠心为国，于北境操练兵马，抵御外敌，劳苦功高。但北地苦寒，将士们挨饿受冻，他于心不忍。因此，特从国库拨出二十万石粮食，十万匹布帛，即刻送往北境，用以犒赏九王爷麾下的十万将士。
抚慰令的最后，太子还情真意切地写道：“九叔为国分忧，承稷感念在心。待边境事了，承稷必当亲迎九叔回京，共叙伦。”
当这封抚慰令送到李承瑞手上时，他足足愣了一刻钟。
他身边的谋士，一个个喜形于色。
“王爷！大喜啊！太子殿下这是……服软了！”
“是啊，王爷！他一定是怕了！怕我们真的和瓦剌人联手！所以才用粮食布帛来安抚我们！”
“王爷，这可是二十万石粮食啊！足够我们支撑到冬了！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了！”
李承瑞听着身边饶欢呼，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
他死死地盯着那封抚慰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
服软？安抚？
不！
这不是服软，这是诛心！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李承稷绝对不是一个会轻易服软的人！他送来粮食，绝对不是出于什么“仁慈”！
这二十万石粮食，就像一个最恶毒的诱饵。
如果他接了，就等于默认了自己“忠心为国”，之前所有调兵遣将的行为，就都成了“为朝廷练兵”的义举。他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向朝廷开战。他的“谋反”大旗，还没举起来，就被对方硬生生按了下去。
更可怕的是，这批粮食，是太子以朝廷的名义，送给“十万将士”的。他李承瑞，只是一个“转交人”。如果他敢私吞，或者拒绝分发，那他立刻就会在十万将士心中，失去所有威信，成为一个与士卒争利的无耻之徒！
可如果他不接呢？
他拿什么来喂养即将断粮的十万大军？
李承稷这一招，太狠了！
他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无论他接，还是不接，他都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李承稷……”李承瑞将那封抚慰令揉成一团，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你……好毒的心！”
他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对方的陷阱里。所谓的“黄鼠狼掏粮仓”，根本不是主菜，那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的开胃菜！
真正致命的杀招，在这里！
可是，他想不通。李承稷，他哪来的底气？他凭什么就敢断定，自己一定会陷入缺粮的绝境？他又凭什么，能拿出这二十万石粮食？要知道，朝廷的国库，也并不宽裕！
就在李承瑞百思不得其解，陷入癫狂的边缘时。
北境，铁矿区。
那片被秘密守护了数月的贫瘠土地，迎来了它最重要的时刻。
收获。
在陈玄和范清源的亲自监督下，王大石和他手下的老兵们，挖开邻一垄地。
当第一株枯黄的土豆秧被连根拔起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他们看到了让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那枯黄的根茎下面，挂着一串，又一串，大大，圆滚滚，沉甸甸的……土豆！
一个老兵，颤抖着，将手伸进松软的土里，一掏，又是一个！再一掏，还是一个！
“我的……”王大石看着眼前这景象，喃喃自语。
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仿佛变成了一个聚宝盆，能源源不断地，掏出金子般的粮食！
很快，欢呼声响彻了整个山谷。但很快又被将领们强行压制了下去。
他们点起火堆，将第一批收获的土豆，扔进火里烤。
不一会儿，一股从未闻过的、霸道的香气，弥漫开来。
当一个烤得外皮焦黑，内里金黄滚烫的土豆，被递到陈玄手上时，这位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老将军，眼眶，竟然湿润了。
他掰开土豆，滚烫的蒸汽扑面而来。他心翼翼地吹了吹，咬了一大口。
软糯，香甜，带着一丝泥土的芬芳。
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这是……希望的味道。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土豆，看着士兵们狼吞虎咽、喜极而泣的模样，陈玄知道，从今起，困扰了大周北境几百年的军粮问题，将成为历史！
他的八万大军，将成为一支真正意义上，可以自给自足的钢铁之师！
他立刻派人，给远在京城的太子，送去了一封只有八个字的绝密信。
“神种已收，粮仓已满。”
京城，东宫。
李承稷收到密信时，正在批阅奏折。
他展开信纸，看到那八个字，一直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
成了。
他那个疯子太子妃，真的，为他“种”出了一个下。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凤仪殿的方向。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许久未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柔柔，谢谢你。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卷空白的圣旨。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他提起笔，饱蘸浓墨，眼神变得无比冰冷和锐利。
他即将写下的，不是一道宣战的檄文，也不是一道申斥的罪状。
而是一道，让九王爷李承瑞，彻底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最后通牒。
一场惊雷，正在这最寂静的深宫之中，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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