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林昭昭的手机在桌面震得几乎要跳起来。
她刚掀开被子，指尖还带着昨夜熬夜的凉意，屏幕上“共情回音壁”的推送通知已经叠成了山——
#老吴是心理操控之父# 赫然挂在热搜榜首，配图是那张泛黄的设计图，文字明刺得她瞳孔收缩：“核心设计者亲笔手稿曝光，十年情绪陷阱始作俑者浮出水面。”
晨光从窗帘缝隙斜切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银线，映得桌角的玻璃杯边缘泛着冷光。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点开文章的动作带着狠劲，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评论区早已炸成一片，有人控诉“怪不得我总在镜头前失控”，有人翻出旧视频逐帧比对，“哭戏时间全对得上控台参数”。
键盘敲击声混着远处早班地铁驶过的轰鸣，像一场无声的审判在耳边铺开。
手机突然在掌心发烫，医院来电。
“林姐，吴师傅昨夜意识有些模糊。”
护士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夹杂着走廊里消毒水与漂白剂交织的气味，“他反复念叨，‘我不是……我没主动……’您要不要来看看？”
林昭昭抓过外套的手顿了顿。
布料摩擦皮肤的粗糙触感让她想起老吴躺在IcU时插满管子的手，青筋凸起如枯藤攀附；想起他教自己调灯光时低沉的话语：“好的道具师要藏在观众眼泪后面。”
此刻那些话突然有了刺饶棱角，像锈蚀的钉子扎进记忆深处。
她翻出通话记录，手指快速划过时间线——文章发布前两时，赵倩的号码在凌晨四点十七分、四点二十五分、四点四十分分别打给了三位退休老技师，备注是“行业整顿调查”。
“好个整顿。”她把手机拍在桌上，玻璃震得嗡嗡响，杯中的水荡起一圈涟漪，倒映着花板上剥落的墙皮影子，如同裂开的真相。
上午九点，林蹲在老吴病房外的长椅上，球鞋尖磨得发白，鞋带松垮地垂着，沾着昨夜雨后的泥点。
监护仪滴答作响，节奏稳定却冰冷，像某种倒计时。
他看见林昭昭过来，喉结动了动：“昭姐，我师傅他……”
“进去。”林昭昭推着笔记本电脑走进病房。
老吴闭着眼，呼吸微弱，吊瓶里的药液一滴一滴落下，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虹彩。
她调出当年某选秀节目的原始录像，画面里选手正抱着话筒啜泣，声音嘶哑。
“你看这个镜头，导播切近景的时机是不是太准了？”
林凑近屏幕，指节抵着下巴，鼻息拂过键盘，留下淡淡的雾气：“当年我当学徒时就觉得奇怪，师傅总‘情绪到了自然要爆发’，可……”
“可他们用了外力。”林昭昭打开音频分析软件，鼠标在波形图上划出一道刺目的尖峰，“8.3hz次声波，图纸里标注的‘暗示性频率’。”
她放大时间轴，选手开始颤抖的瞬间，低频信号像条毒蛇窜进波形，“这东西会刺激大脑杏仁核，让人控制不住焦虑。”
林猛地站起来，椅子在瓷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一只麻雀。
他指着屏幕右侧的接口标识，指尖微微发抖：“信号源来自主控台右侧第三个接口！师傅从不动那里，他‘那是脏活的开关’。”他的声音发颤，“我之前以为他是嫌麻烦……原来他早就知道。”
林昭昭的睫毛猛地一颤。
光影晃动间，她仿佛看见仓库里那些蒙灰的设备静静伫立，听见老吴沙哑的声音：“道具是戏的骨头，不能歪。”
原来他不是不知情，是在替谁守着那道开关？
“叮——”手机震动打断了沉默。
是赵倩的消息：“旧影工坊，十分钟后见。”
风撞上门框，木门“哐当”一声被推开。
林昭昭踏入旧影工坊的刹那，一股陈年樟脑与霉味扑面而来，混着木屑和布料腐朽的气息。
阳光穿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在浮尘中划出几道金线，照见架子上残破的面具、断臂的玩偶，还有那只褪色的兔子布偶——她为某期密室设计的“童年记忆”道具，纽扣眼睛只剩一只，空洞地望着她。
赵倩站在阴影里，指尖轻轻划过布偶的绒毛，西装裤线挺得像把刀。
转身时，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冷硬：“林设计师，我理解你想为吴师傅正名的心情，但传播未经核实的技术资料……”
“会引发行业恐慌？”林昭昭把笔记本重重搁在工作台，塑料外壳撞击木面发出闷响，纸张在指尖发出脆响，“还是会暴露某些人十年前就设计好的责任隔离？”
她抽出赵倩递来的《自愿退出声明》，冷笑，“星轨愿意承担医疗费用？呵，用老吴的命换你们的清白？”
赵倩的太阳穴跳了跳，目光扫过墙上斑驳的“匠人守则”，墨迹已发灰，字字如刻。
“你知道现在网上怎么吗？‘老吴团队用心理操控吃血馒头’。”她的声音轻了些，近乎自语，“许总，只要你们认下‘技术误用’……”
“许总？”林昭昭突然笑了，笑声干涩，“是许蔓让你来的？那个当年在提案里写‘提升收视转化率’的许总？”她把声明推回去，眼神锋利如刃，“赵姐，你当年做记者时追着黑幕跑的劲头，是被西装穿走了？”
赵倩的手指在身侧攥成拳，指甲掐进掌心。
她不是没看过那套系统怎么运作……可那时候她服自己，这只是“氛围营造”。
如今看着墙上褪色的“匠人守则”，她忽然觉得那四个字像刀刻进心里。
她看了眼挂钟，秒针走动声格外清晰。
转身离去时，高跟鞋敲出急促的节奏：“你会后悔的。”
木门“砰”地关上，震落了一片灰。
林昭昭站在原地，指尖还压着那份声明。
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动桌角的设计图，一张张翻飞，像无数双无声抗议的手。
她弯腰拾起，一张边缘焦黑的纸片滑出——正是昨快递送来却没拆的第二个牛皮袋。
袋口用胶带反复粘过，边缘泛黄卷曲，像被人从废纸篓里翻出来又重新封好。
她盯着它良久，终于蹲下身，撕开了封口。
傍晚的阳光斜斜切进昭心密室，空气中漂浮着微尘，像时间凝固的颗粒。
她拆开牛皮纸袋，残页上的会议纪要让她血液发烫：“星轨提案：通过环境变量诱导选手情绪峰值，提升收视转化率。技术执行交由道具组，责任隔离。”
“责任隔离……”她喃喃重复，突然抓起手机拨给老周。
电话响了七声，那头才接起，老周的喘气声像破风箱：“昭昭啊……”
“周叔，您当年调试设备时，有没有留记录？”
沉默。背景里有打火机的声音，“啪嗒”响了三次。
“烧了。”老周的声音哑得像砂纸，“但他们忘了……我录过音。”
老周来的时候，裤脚沾着草屑，像是从田埂直接走进了现实。
他从怀里摸出个老旧U盘，塑料壳裂晾缝：“那年头还没禁个人录音笔，我就顺手记了个档，想着万一出事能清楚。”
他的手在抖，“导演‘今晚必须有人哭出来’，灯光组‘L12区启动’，音响组‘次声波加载’……我当时想着，万一哪要洗干净……”
林昭昭把U盘插进电脑，录音里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但“启动”二字清晰得像耳光。
她调出当年的录像，将音频与画面同步——选手颤抖的瞬间，录音里正好传来“次声波加载完成”的确认声。
“完美匹配。”她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剪辑软件里的时间轴被她剪成锋利的碎片。
最后，她点开老吴病房的监控画面——老人正艰难抬起手，枯瘦的食指指向墙上的日历，那被红笔圈着，写着“交图日”。
“师傅，”她对着屏幕轻声，声音轻得几乎融化在晚风里，“这次，我们不交图，交证据。”
鼠标悬在“上传”键上，迟迟未落。
屏幕倒映出她的眼睛，红得像十年前那个雨夜——奶奶把最后一份手稿塞进炉火时的话响在耳边：“孩子，有的火是用来毁东西的，有的火，是用来照亮的。”
她深吸一口气，点击。
页面跳转的瞬间，窗外晚霞正把“昭心密室”的招牌染成金红色，仿佛整条街都在燃烧。
她想起奶奶过：“真相像种子，压得越久，破土时越狠。”
点击的瞬间，手机弹出新消息：“旧影工坊首测预约通道明日开启。”
她盯着那条消息，忽然笑了。
明，该让某些人看看，被压了十年的种子，要怎么长成刺破黑幕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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