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柱的举报比预想中来得更快。几后，两个穿着号衣的县衙差役便出现在了破庙门口，面色冷峻。
“谁是周虎？随我等去县衙走一遭！”为首的高个差役喝道，眼神扫过庙内惶惶不安的流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周文远吓得脸色煞白，想要上前求情，却被林川轻轻拉住。他知道，这一刻不能露怯。
“差爷，子便是周虎。”林川上前一步，不卑不亢，“不知子所犯何事，劳烦差爷亲至？”
“何事？”矮个差役嗤笑一声，“有人告你聚众滋事，妖言惑众，牝鸡司晨，扰乱乡里！赵秀才的状子可是递到了县尊案头！”
流民们一阵骚动，孩子们更是吓得往后退缩。林川心念电转，赵德柱的指控在意料之中，但如何化解？硬抗肯定不行，必须找到对自己有利的切入点。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庙外传来：“二位差爷，且慢。”
众人望去，只见之前曾在断墙后出现过的青衫文人张溥，缓步走了进来。他对着差役拱了拱手，面带微笑：“在下张溥，与贵县李县尊曾有一面之缘。不知可否容在下几句？”
张溥之名，在士林中颇有声望。差役虽不识其人，但观其气度，不敢怠慢，态度缓和了些：“先生请讲。”
张溥转向林川，眼中带着探究：“友，方才听闻差爷所言，你在此聚众教学？所教何物？”
林川心知这是转机，立刻抓住机会，朗声道：“回先生的话，子不敢妖言惑众。只是见这些流民孩童孤苦无依，生存艰难，便教他们识得几个字，学些简单的算数，以便日后能看懂告示，算清工钱，不受人欺瞒。此外，也教些饭前洗手、伤口清理的粗浅道理，只为减少疫病，苟全性命于乱世而已。” 他刻意避开了与赵德柱争论的“义理”部分，完全从“实用”和“生存”角度阐述。
张溥闻言，眼中赞赏之色一闪而过，他看向差役：“差爷，教化流民，使其明事理、知卫生，减少疫病蔓延，此乃稳定地方、为官府分忧之举，何来‘滋事’、‘惑众’之？若流民皆因愚昧无知而病死、饿死、或聚众为盗，岂不更是大患？”
高个差役面露迟疑，低声道：“先生有所不知，近来县衙粮库账目有些不清，库吏是流民管理混乱所致……县尊正为此烦恼。”
粮库账目？ 林川心中一动。他立刻接口道：“差爷，子或许有办法，能帮县衙理清这粮草账目！”
“你？”矮个差役满脸不信，“一个娃娃，懂什么账目？”
林川不慌不忙，从地上捡起一块扁平石头，用工牌尖端在上面划出简单的表格：“子曾偶得一法，名为‘复式记账’。每笔收支，皆需同时记录来源与去向，借贷必相等。所有账目，一目了然，若有差错，顷刻可查。比如，发放流民粥米，不仅记‘支出粥米若干’，还需对应记‘流民人口增加（或减少）几人’，两者需能对应。此法或可助县衙查明，是粮食确实不足，还是……中间环节出了问题。”
他简单画出的表格和清晰的逻辑，让张溥眼中精光爆射！他精通经史，对经济实务亦有涉猎，立刻意识到这“复式记账法”的厉害之处，远超当下民间通用的单式流水账，其严谨程度，甚至可用于朝廷财政管理！
张溥深吸一口气，对差役正色道：“二位差爷，此子所言之法，确有奇效！若真能助县衙厘清账目，便是大功一件！不如带他回去，面见县尊，陈此法。若有效，则隐患立除；若无效，再治罪不迟。何况，若因此法而查出中饱私囊之辈……”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
两个差役交换了眼色。他们也隐约听粮库账目有问题，牵扯到县衙里的书吏，若真能查清，也是功劳。何况有张溥这样的人物出面情。
“既如此……周虎，你便随我等回县衙一趟。若你所言不虚，自有你的好处；若是信口开河，哼！”高个差役态度软化。
林川心中稍定，知道危机暂时缓解。他转身对担忧的周文远和孩子们安抚地点点头，又对张溥投去感激的一瞥。张溥微微颔首，眼神中充满了鼓励和更深的好奇。
**就在林川准备随差役离开时，庙外急匆匆跑进一个流民汉子，气喘吁吁地喊道：“虎哥！不好了！王老六……王老六他婆娘快不行了！是吃了官仓领的霉米，上吐下泻！”
霉米？** 林川眉头紧锁。官仓发放的粮食再差，也不至于到让人立刻濒死的地步。他立刻对差役：“差爷，此事蹊跷！发放给流民的粮食若真有如此问题，恐引发大乱！可否容子先去查看？账目之事，稍后必给县尊一个交代！”
差役也意识到事态严重，若流民因食官粮而死闹起事来，他们也要吃挂落。于是点头同意。
林川和张溥随那流民赶到不远处的一个窝棚。只见一个妇人面色青紫，奄奄一息。林川仔细检查了她呕吐物的残渣，又闻了闻旁边破碗里残留的所谓“粥”，一股淡淡的、不寻常的苦涩气味传来。
“这不是普通的霉变！”林川脸色凝重，看向张溥和差役，“这米里，恐怕掺了别的东西！” 他想起大纲中提到的“清奸细案”，心中警铃大作。难道，有人想借此毒杀流民，制造混乱？
张溥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他敏锐地感觉到，这绝不仅仅是一起简单的粮食质量问题。他示意差役严密看守现场，然后对林川低声道：“友，此事恐不简单。你先随我去见县尊，账目和毒米之事，需一并禀明！”
林川点头，他知道，自己已被卷入一场远比生存更为复杂的漩涡之郑而张溥的出现，以及他手中可能掌握的、关于边境局势的信息（如《清军布防图》），将成为他破局的关键。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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