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竹篾的清香和刻刀的沙沙声中平稳流逝。朱福友已经彻底适应了篾匠铺的学徒生活。每重复的刮青、劈篾工作不再那么吃力，甚至带上了一点肌肉记忆的味道。他那点可怜的“本源生机”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打工节奏，每勤勤恳恳地帮他缓解肌肉疲劳、提升一点点的操作精度，活像个任劳任怨的底层社畜……嗯，虽然他自己现在就是。
“唉，这穿越待遇，好的系统狂炫酷霸拽呢？结果就配了个‘慢速修复+手感微调’外挂，还得自己打工赚铜板。”朱福友一边机械地刮着竹节，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这效率，放以前那个世界，怕是连电子厂都进不去。”
吐槽归吐槽，他对这份工作还是相当珍惜的。至少包一顿午饭，能省下不少钱。王老篾匠虽然话少脸冷，但为人厚道，从不克扣工钱，偶尔还会指点他一些真正压箱底的处理特殊竹材的技巧。这让朱福友不禁感慨：“这要放现代，怎么也得是个‘非遗传承人’级别的手工艺大师吧？结果在这儿，也就是个勉强糊口的老匠人。真是知识手艺不值钱啊……除非能做成奢侈品。”
想到这里，他心思又活络起来。之前那批刻花的紫竹礼盒，让他看到了那么一丢丢“附加值”的影子。他开始有意识地观察铺子里的客人，尤其是那些看起来稍微阔绰点的。
他发现，来买实用器具（箩筐、筛子、蒸笼）的，砍价砍得最狠，往往为了一两个铜板能磨半。而偶尔来订做稍显精美物件（比如礼孩装饰性摆件）的，对价格的敏感度就低很多，更看重做工和样式。
“啧，果然古今中外，消费升级的套路都差不多。刚需市场卷价格，细分市场讲情怀……啊呸，讲工艺。”朱福友暗自琢磨，“要不……再‘借鉴’点现代设计？”
这个念头让他有点兴奋，又有点心虚。他尝试着在一次休息时，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极简风格的竹制笔筒草图，线条流畅，没有任何多余装饰，只在筒身做零微妙的弧度处理。
他拿给王老篾匠看：“老伯，您看这样的笔筒，做得出来吗？会不会有人要？”
王老篾匠盯着那草图看了半，皱紧了眉头：“这……光溜溜的，啥也没有，能好卖？读书人不都喜欢刻点梅兰竹菊啥的？”他无法理解这种“性冷淡风”的审美。
朱福友：“……”好吧，审美差异是跨位面难题。
“呃，也许……有喜欢素净的？”他试图解释。
王老篾匠摇摇头，显然不看好：“费工费料，卖不上价。不如老老实实做蒸笼。”
首次尝试产品创新遭遇滑铁卢，朱福友有点沮丧，但很快释然。“得，生产力水平没到那份上，消费观念也没跟上。还是先苟着吧，先把基本功练到满级再。”
他虽然暂时放弃了“设计革新”的念头，但却开始留意起铺子的经营细节。比如哪种竹材进货价多少，做成哪种器具利润最高，哪个季节哪种货品需求量大……他甚至用自己那点可怜的数学知识，试图帮王老篾匠优化一下库存管理。
“老伯，咱这水竹是不是进多了？眼看要凉了，编凉席的需求该降了，不如多备点毛竹做蒸笼，冬蒸馒头糕点的多。” “上次那批南竹韧性好，其实可以做点鱼篓试试，我看渔夫老陈那个都快散架了，一直没舍得换新的。”
王老篾匠起初对他的“指手画脚”不置可否，但听了几次后，发现这子得居然有点道理，后来进货时，竟真的会下意识地多考虑一下朱福友的建议。
朱福友心里暗爽：“嘿，没想到以前被老板逼着做的市场分析和库存管理ppt，在这儿派上用场了。这算不算降维打击？”
生活上，他和陈丰兵的日子也稍微宽裕了一点点。除了基本的黑面饼子，偶尔能见到点荤腥——不是油渣，就是陈丰兵不知从哪掏来的鸟蛋，或者是从河里费老劲摸来的两条指长的鱼，熬一锅腥乎乎的汤，两人也能喝得津津有味。
“这生活水平，也就比野外求生强点有限。”朱福友喝着鱼汤，看着碗底那点少得可怜的鱼肉渣，内心泪流满面，“想当年哥们儿点外卖，麻辣烫里加份肥牛都要纠结半，现在居然为这点鱼渣感到幸福……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陈丰兵倒是很容易满足，每次有点好吃的，都高忻跟什么似的，干活也更卖力。他依旧每在外面跑，消息也越来越灵通。
“哥，俺听黑水帮那个张新泉，好像搭上了内城哪个管事的关系，最近越发嚣张了。” “哥，码头上好像在传，最近可能要加‘管理费’，那帮苦力都快闹起来了。” “哥，郑老好像惹上点麻烦，昨俺看到药铺的伙计跟他吵吵，好像是他们铺子也要开始收‘坐堂费’了，嫌郑老占了他家地盘……”
这些消息零零碎碎，拼凑出青州城底层愈发紧张的生存图景。朱福友听着，心里的那根弦又绷紧了些。大树底下不长草，上面的大人物一动弹，下面讨生活的民就要跟着抖三抖。
他更加卖力地练习王老篾匠教的一切，也更加专注地引导那丝“本源生机”锻炼身体。晚上在窝棚里和陈丰兵瞎比划的“军体拳”也变得更加认真。
“就算不能一个打十个，至少跑得快一点，挨揍时能抗一点吧？”他无奈地想，“这特么叫什么事儿，穿越过来琢磨怎么提高抗揍能力……”
这收工，王老篾匠忽然叫住他，递过来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朱福友疑惑地打开，里面居然是三块看起来就很好吃的芝麻糖饼！
“拿着，家里老婆子做的，吃不完。”王老篾匠语气依旧平淡，完就转身去收拾工具了。
朱福友拿着那还温热的糖饼，愣在了原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刚才所有的吐槽和无奈。
“这老头儿……”他鼻子有点发酸，心里骂了一句（当然是感激的），“也太会了吧……这种默默刷好感的Npc行为，简直犯规啊！”
他心翼翼地把油纸包好，揣进怀里，决定回去和陈丰兵分着吃。
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怀里的糖饼散发着诱饶甜香，盖过了街上各种复杂的气味。
生活依然艰难，前路依旧未知，甚至危机暗藏。 但有了一点安身立命的手艺，有了一个面冷心热的师傅，有了一个憨傻却忠义的兄弟，还有了怀里这三块意外的甜。
“好像……也不算太糟？”朱福友舔了舔嘴唇，加快了脚步。
“至少，今晚能加个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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