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玉衡轩时，顾昭摸黑推开后堂那方青石板。
苏绾举着防风灯站在他身后，灯芯在风里晃了晃，将两人影子投在斑驳砖墙上。\"三年前师父最后一次进密室，要找心契碑的拓本。\"顾昭的手指在砖缝里摸索，触到某个凸起的刻痕时，石板发出闷响，露出向下的石阶。
他侧头看苏绾，她鬓角沾着灯油，眼神却比灯火更亮，\"记得跟上。\"
密室里的霉味裹着檀香涌上来。
顾昭摸到墙根的烛台，火折子擦燃的瞬间，照亮了靠墙的檀木柜——锁孔里插着半截铜钥匙，正是师父从不离身的那柄。
苏绾上前轻轻一拧，柜门\"吱呀\"开了，最上层整整齐齐叠着幅绢帛，边角泛着茶渍，正是《心契碑拓本》。
\"铜镜。\"顾昭从怀里摸出那半块残片，青铜表面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按照拓本上的图示，他将铜镜平放在供桌中央，指尖抵住拓本上\"契生万物\"四字。
灵脉顺着指节窜进铜锈里，残镜突然发出嗡鸣，表面浮起细密的水纹，映出个穿青衫的古人。
\"若世人失信于契，契亦失灵于世。\"声音像浸在古潭里，带着千年回响。
顾昭瞳孔微缩——这是幻境里师父提过的初代契师！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残镜的水纹突然凝住，映出青衫人眉心一点朱砂，\"真正的契，是人心与古物的血脉相连......\"
\"叮——\"
脆响刺破密室的静谧。
顾昭猛地回头，苏绾已经将短刃横在胸前，刀刃泛着冷光。
墙角的哑僧不知何时站起，枯瘦的手按在腰间铜铃上，喉结动了动：\"白袍人。\"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雕花窗棂碎成齑粉。
六七个裹着白麻丧服的身影破窗而入，面无表情，眼白里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为首者抬手就是道符咒，暗红血线顺着符纸窜向顾昭咽喉——那根本不是守灵人用的镇邪符！
苏绾旋身挡在顾昭面前，短刃挑开符咒的刹那，她手背被血线擦出道红痕。\"他们的符......\"她咬着牙后退半步，\"有尸毒。\"顾昭这才注意到，白袍人袖口露出的皮肤泛着青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
\"徒我身后！\"哑僧突然大喝，铜铃在掌心震得嗡嗡作响。
顾昭被苏绾拽着往供桌后躲，余光瞥见那些白袍人竟不怕符咒反噬，前仆后继地扑上来。
他想起幻境里契约碑上的纹路，心一横，咬破舌尖，血珠滴在掌心的残玉上。
灵脉如沸水般翻涌。
顾昭闭眼感知，竟在那些白袍人体内摸到根细细的\"线\"，所有线都缠向同一个点——像是颗被强行植入的种子。\"他们的灵力......被同个东西控制！\"他猛地睁眼，正看见苏绾的短刃刺穿个白袍饶肩膀，可那人连痛呼都没有，反手就抓向她后颈。
\"走地道！\"哑僧突然甩出七枚古铃，铃舌相撞发出刺耳的尖啸。
白袍人捂耳踉跄，哑僧趁机拽起顾昭的胳膊，苏绾砍翻最后个拦路者，三萨跌撞撞钻进密室角落的暗门。
地道里霉味更重，顾昭能听见身后白袍人撞开木门的声响，混着苏绾急促的呼吸：\"他们的符咒......和我父亲书房里的残卷......\"
\"你怀疑苏叔？\"顾昭攥紧她染血的手腕。
地道拐了个弯，暗门在身后\"咔\"地合上。
苏绾的短刃还滴着血，在墙上划出火星：\"三年前父亲重伤后，总'旧契该换了'。\"她声音发颤，\"现在看来......\"
\"他们在培育新契约。\"顾昭摸着地道的砖墙，灵脉还在他手背上发烫，\"不是守护，是控制。\"
又是那声脆响。
顾昭心里一沉，抬头正看见地道尽头透进火光。
哑僧突然停步，指向头顶：\"玉衡轩。\"
轰——
爆炸声震得地道簌簌落灰。
顾昭踉跄着扶住墙，鼻尖窜进焦糊味。
苏绾的短刃当啷掉在地上，她望着地道顶透下的红光，嘴唇发抖：\"他们烧了玉衡轩......\"
三萨出地道时，后巷已经被火光映红。
顾昭望着被烧得只剩框架的玉衡轩，喉咙发紧——那是他和师父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火势里突然窜出道白影，为首的白袍人举起块白玉令牌，在火光里泛着幽蓝寒光。
令牌上的图腾他从未见过，像是条盘着锁链的蛇。
\"走！\"哑僧拽着两人往巷口跑。
顾昭回头最后看了眼火场，只见那枚白玉令牌\"当\"地落在灰烬里，蓝光照亮了半块焦黑的《心契碑拓本》。
\"去我的隐修处。\"哑僧的声音混着警笛声传来，\"他们要的不只是玉衡轩......\"
苏绾攥紧顾昭的手，掌心的血还没干。
顾昭望着远处渐起的警灯，又摸了摸心口的残玉——刚才青衫契师的话还在耳边：\"契若有灵，当择良主。\"
而此刻，灰烬里的白玉令牌正泛着冷光，像双藏在暗处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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