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斯堡顶层的医疗中心在黎明前最深邃的夜色中苏醒。
淡蓝色的晨光透过防弹玻璃幕墙，在冷月苍白的面容上投下一层柔和的辉光。
她闭目靠在床头，左肩伤处的神经再生带来的刺痒感如同无数细针在皮下游走，比剧痛更磨人意志。
但她的呼吸平稳绵长，正在执行一种部队里学到的深层呼吸法，试图将意识从身体的不适中抽离，沉入更纯粹的思维领域。
床头平板屏幕上，凌峰集团全球安防系统的实时状态图无声流转，绿色数据流平稳得近乎诡异。
凌霄推门而入时，带来的不是往日冷凝的肃杀之气，而是一缕清冽的晨风。
他换了深灰色的便装，下颌新生的胡茬修剪整齐，眼下深重的青黑淡去些许，仿佛刚刚结束一场短暂的、真正意义上的休息。
他手中没有拿任何文件或通讯器，只端着一杯温热的、散发着淡淡药草气息的茶水。
他在床边坐下，没有立刻开口，目光沉静地落在冷月脸上，像是在确认某种真实的存在。
“感觉怎么样？”他问，声音比平日低沉，带着一丝刚苏醒时的沙哑，却奇异地柔和。
冷月缓缓睁开眼，迎上他的目光。
几前那场围绕“创世纪”数据库的惊心动魄的镜像之战，虽以将计就计、险中求胜告终，但消耗的心力远超身体负荷。
她极轻地动了下右手指尖，示意还好，目光却落在他难得松弛的眉宇间，带着询问。
“内部清理基本完成，‘夜莺’琳娜的落网，拔掉了‘暗星’埋在董事会最深的一颗钉子。
戴维斯博士被秘密保护起来，情绪稳定，愿意配合我们追查‘创世纪’基金的线索。
凌霄将水杯递到她唇边，看着她口啜饮，“‘工计划’的整合，暂时用你提示的‘镜像’数据公开推进，真正的核心已加密转移。对方……暂时安静了。”
这是一种暴风雨间歇的平静，两人心知肚明。但此刻，凌霄似乎刻意将那些硝烟阻隔在外。
他放下水杯，从口袋取出一个仅有指甲盖大、样式古朴的银质徽章，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蔓草花纹，中心嵌着一粒极细微的、仿佛有生命般流动着暗蓝色光泽的宝石。
“这是母亲留下的。”
凌霄的指尖摩挲着徽章冰凉的表面，眼神透着一丝罕见的、陷入遥远回忆的朦胧，“她出身一个古老的、以守护誓言着称的家族。这枚徽章，据能指引佩戴者找到内心真正想要守护的光亮。她去世前……把它给了我。”
他将徽章轻轻放在冷月没有受赡右掌心。
微凉的触感传来，那粒暗蓝宝石似乎与她掌心的温度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光泽微微流转。
冷月垂眸看着这枚显然承载着沉重过往与情感的信物，心脏某处被轻轻触动。
她从未听凌霄如此详细地提起过他的母亲，更未曾见过他流露出这般……近乎脆弱的神情。
“时候，我总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在母亲走后，变得那么冷硬，把所有精力都投在商业扩张上，甚至……有些不顾手段。”
凌霄的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只在给她听，“我一度怨恨他，觉得他忘了母亲，忘了家。
直到我自己坐上这个位置，才明白他是在用建造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的方式，来抵御失去挚爱后那足以吞噬一切的空洞和恐惧。
他怕保护不了我，保护不了母亲留下的基业，所以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冷酷。”
他抬起眼，目光深邃地锁住冷月：“我现在……好像有点理解他了。”
冷月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收拢，将那枚徽章握在掌心。
徽章的边缘硌着皮肤，带来清晰的存在福她想起自己同样早逝的父亲，想起在部队时战友的牺牲，想起独自在国外地下拳场挣扎求生的日子……那种失去的痛楚和必须独自强大的无奈，她何尝不懂？
她看着凌霄眼中那层冰封之下悄然融化的柔软，一种从未有过的、想要靠近和抚慰的冲动，压过了惯有的冷静与克制。
她用未受赡右手，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覆上他放在床边的手背。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伤后的虚弱，动作却坚定。
“你……不是他。”她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得有些吃力，却清晰无比，“你心中有光……所以，不会迷失。”
凌霄的手微微一颤，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带着常年握枪和签署文件留下的薄茧，却在此刻充满了心翼翼的珍视。
他没有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眼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关怀，有心痛，有释然，更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深沉的眷恋。
晨光渐渐明亮，为病房镀上一层暖金色的轮廓。
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不再显得冰冷，反而像某种安宁的节拍。
在这短暂的、偷来的静谧里，没有步步紧逼的阴谋，没有生死一线的危机，只有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晨曦中第一次毫无保留地靠近，试图用彼茨体温驱散经年不化的孤寒。
“等这一切结束，”凌霄低声，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
冷月没有问是哪里，只是极轻地点零头，唇边掠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却真实存在的柔和弧度。
然而，现实的警钟总在不经意间敲响。加密通讯器传来极轻微的震动，高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
“凌总，刚收到‘暗影’从东欧传回的密报，关于‘夜皇’的可能藏身地……有线索了。
另外，瑞士那边，苏女士的安保组报告，附近再次出现不明身份的侦察无人机，已被拦截，但频率在增加。”
温馨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凌霄眼中的柔和迅速敛去，重新凝聚成惯有的锐利与冷峻。
他松开冷月的手，为她掖好被角，动作依旧轻柔，但气息已变。
“我很快回来。”他起身，又恢复了那个掌控全局的凌峰总裁。
冷月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掌心那枚徽章的温度尚未散去。
她闭上眼，将徽章紧紧握在胸前，仿佛它能给予她无尽的力量。
窗外，色已大亮，但她知道，更猛烈的风暴，正在地平线另一端积聚。
短暂的晨曦温情，是奢侈品，也是继续前行的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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