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把林砚夹磕肩头洇出一片深色，才渐渐收住哭声。她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蝶翼，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
林砚笑着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没事，洗得掉。”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安抚的力量，“哭出来，是不是好受点？”
苏晚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脸，脸颊发烫。刚才情绪一上来，竟忘了分寸，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刚才……让你见笑了。”
“没樱”林砚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我倒希望，你能早几年这样在我面前哭。”
如果早几年，或许就不会有这八年的隔阂；如果早几年，他就能知道她的难处，就能替她分担一点。可人生没有早几年，只有现在。
苏晚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嘲讽，只有满满的疼惜，像温水一样，慢慢漫过她的心。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出了那句迟到了八年的解释：“当年我妈突然脑出血，住院要花很多钱，我申请南方的实习，是因为那家公司给的薪水更高。”
“我怕你担心，怕你觉得我家里是负担，就没敢告诉你。后来太忙了，有时候连你的电话都顾不上接……我以为你会懂的，以为你会等我……”到最后，声音又开始发颤。
“我懂。”林砚打断她，语气坚定，“我后来想明白了，你不是故意冷落我，你只是……太难了。”
他这几年偶尔从老同学那里听到些零碎的消息，拼凑出她这些年的不易。母亲常年需要照顾，画廊生意时好时坏，她一个人撑着，从来没对谁诉过苦。他甚至能想象出她咬着牙硬扛的样子，像一株在石缝里顽强生长的植物。
“是我不好。”林砚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愧疚，“我那时候太年轻，太骄傲，看到你不回消息，就觉得是你变了心，是你不想再跟我有牵扯。发完那条‘等不了了’的消息，我后悔了整整八年。”
他曾无数次点开她的联系方式，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他怕听到她已经开始新生活的消息，怕自己这点迟来的关心，会变成打扰。
“我也后悔。”苏晚的声音很轻，“我后悔那时候太固执，什么都想自己扛，把你推得那么远。”
两人对视着，眼里都有泪光，却不再是刚才的委屈，而是带着点释然，有点庆幸。庆幸在兜兜转转之后，还能有这样一个夜晚，把所有的误会都开。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敲在玻璃上，像在重复着八年前的回声。画廊里没开灯，只有窗外路灯的光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红豆沙该凉了。”林砚转身去拿桌上的盒子，打开盖子，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苏晚嘴边，“尝尝？还热着。”
苏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张开嘴。温热的红豆沙滑进喉咙，带着清甜的香气，还是记忆里的味道。她时候不爱吃饭，母亲总爱煮红豆沙给她吃，吃了能暖心。后来遇到林砚，他记住了她这个喜好，总能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盒热红豆沙。
“还是那么爱吃甜的。”林砚笑着，自己也舀了一勺，慢慢吃着。他其实还是不爱吃甜的，但此刻，这甜味里混着点别的什么，让他觉得格外安心。
两人就着窗外的雨声，分食着一盒红豆沙。没有再多什么，却有种久违的默契在空气里流淌，像干涸的河床重新注入了水流。
吃完红豆沙，林砚收拾好盒子，看了看窗外的雨：“雨好像没要停的意思，我送你回去吧。”
苏晚的住处就在画廊附近的老区，走路只要十分钟。她点零头：“好。”
林砚撑开那把黑色的伞，护着苏晚走进雨里。巷子里的路灯在雨幕里晕开一圈圈光晕，青石板路被雨水打湿，泛着温润的光。两人并肩走着，伞倾向苏晚这边，林砚的肩膀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
苏晚注意到了，往他那边靠了靠：“伞往你那边挪挪，会感冒的。”
“没事，我火力壮。”林砚笑了笑，脚步却放慢了些。
雨不大，落在伞面上沙沙作响。偶尔有晚归的行人从身边经过，带着一身的烟火气。苏晚看着两人交叠在伞下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心里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八年来，她无数次在梦里回到这样的雨，回到林砚身边，可每次醒来，身边都是空荡荡的。现在，他真的就在身边，肩膀挨着肩膀，呼吸都能听得见，却让她有些恍惚。
“在想什么？”林砚低头看她。
“没什么。”苏晚摇摇头，“就是觉得……有点像做梦。”
林砚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雨丝落在他的发梢，睫毛上沾着细的水珠。他抬手，轻轻拂去苏晚脸颊上的一缕湿发，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让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梦。”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苏晚，我这次回来，不只是为了出差。”
苏晚的心跳瞬间加速，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有她熟悉的温柔，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坚定。
“我问过老同学了，知道你一直一个人。”林砚的目光紧紧锁着她，“我也……一直一个人。”
苏晚的呼吸猛地一滞，眼眶又开始发热。
“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有个位置是空着的，”林砚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知道，现在这些可能有点晚，可能有点唐突，但我还是想告诉你——”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苏晚，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雨声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苏晚看着林砚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路灯的光，映着雨丝，也映着她的影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像要挣脱束缚。
重新开始。
这四个字，她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念到唇齿生香，念到心口发疼。可当它真的从林砚嘴里出来时，她却突然犹豫了。
八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他们都不再是当年那两个可以不管不顾、只凭一腔热血去爱的年轻人了。生活的棱角，过往的伤痕，像细密的网，缠绕着彼此，真的能轻易解开吗？
“我……”苏晚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什么。
林砚看出了她的犹豫，眼神暗了暗，却还是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释然：“没关系，你不用现在回答我。”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
他不想再像八年前那样，因为冲动和骄傲而错过。这一次，他愿意等，等她做好准备，等她愿意重新走向他。
苏晚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出的酸涩。她点零头，声音轻得像雨丝：“嗯。”
区门口到了。苏晚站在屋檐下，看着林砚：“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上去吧，早点休息。”林砚把伞递给她，“这伞你拿着，明可能还会下雨。”
苏晚接过伞，指尖触到伞柄上残留的温度。她看着林砚转身走进雨里的背影，挺拔的，却带着点落寞，心里突然一阵难受。
“林砚。”她忍不住喊了一声。
林砚回过头，眼里带着询问。
苏晚看着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只了句：“路上心。”
林砚笑了笑，点零头，转身消失在雨幕里。
苏晚站在屋檐下，握着那把还带着他体温的伞，站了很久。雨还在下，敲打着屋檐，敲打着心湖，泛起一圈圈涟漪。
重新开始吗？
她不知道答案。
回到住处，苏晚把伞靠在门边，伞尖滴下的水珠在地板上积成的水洼。她走到窗边，看着巷子里的雨，心里乱乱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林砚发来的消息：“到家了，晚安。”
苏晚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回了句“晚安”。
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林砚那句“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也许，是该给彼此一个机会的。
她这样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雨还在下，带着八年前的回声，也带着对未来的期许，在寂静的夜里，悄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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