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收殓进展缓慢——遗体受损严重,身份难辨,一日下来仅确认四十余具。夏芷澜“无奈”宣布:“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续。众人回驿站休整。”
夜幕降临,驿站内灯火昏黄。夏芷澜命陆季扮作自己早早歇下,蒙被而眠。侍卫们见“五皇子”已睡,便在院中轮值,警戒渐松。
三更时分,夏芷澜悄然易装,换上粗布短打,戴斗笠,背药篓,如寻常走卒般溜出驿站,直奔黄河渡口。
远远地,一叶舟泊在岸边,黄河大侠石擒浪立于船头,见他到来,微微一笑:“等你很久了。”
舟逆流而上,穿过险滩急浪,最终停靠在一处隐蔽的峭壁之下。攀上悬崖,便是黄河双侠隐居的山洞。
洞中暖意融融,包梦璃安卧于榻,已有九月身孕,面色红润,精神尚佳。见夏芷澜到来,她强撑起身:“殿下……您来了。”
“我来接龙队长回家。”夏芷澜声音低沉,“他的尸骨,我要亲自送回京城,葬入忠烈祠。”
众人闻言,无不唏嘘。龙展鹏曾是夏芷澜的贴身护卫,忠心耿耿,却在黄河刺杀中为护主而死,留下妻子包梦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包梦璃眼眶泛红:“谢谢殿下……”
夏芷澜握住她的手:“梦璃,你要保重身子。你父亲母亲都很好,我已托人将你成婚、有孕的消息悄悄送回。他们很挂念你,但眼下京城风雨飘摇,我不能让你冒险回去。”
“我明白。”包梦璃点头,“我在这里很好,双侠待我如亲女。等孩子生下,若局势安稳,我自会归京。”
夏芷澜转向黄河双侠——石擒浪与他的妻子黄夏夏,郑重一拜:“两位侠义之士,梦璃与腹中骨肉,就拜托你们了。”
石擒浪抱拳:“殿下放心。只要我黄河双侠还有一口气,绝不让包姑娘受半分委屈。”
黄夏夏也道:“这孩子,我们会当成亲生的养。”
夏芷澜又将京城局势简要与二人听:先帝死因蹊跷,新帝猜忌旧臣,打压异己,暗中培植亲信,朝堂面若死水,但水下汹涌。她坦言:“我正在布局,但需时间。若有一日,我需借黄河水道运兵、传信,还望两位助我。”
石擒浪朗声一笑:“殿下仁义,我等武夫,愿效死力。”
临别前,夏芷澜独自站在洞口,望向滔滔黄河。她知道,自己每走一步,都在刀尖上跳舞。但正因如此,她更不能退。
她演戏于朝堂,藏智于荒野;她以婚礼为盾,以祭奠为旗;她借悲痛聚人心,以仁义换忠诚。
这一夜,黄河无言,却见证了一个皇子,如何在绝境中,一步步织就属于自己的罗地网。
次日,收敛工作仍然继续。扎娜公主趁着无人注意,悄悄走到夏芷澜身边,低声问:“咏仪公主……怎么样了?”
“快了,”夏芷澜望向远方,语气轻柔,“她快临盆了,一切安好。”
扎娜轻轻点头,低声道了句“恭喜”。片刻后,又忍不住问:“那你和曾夫子的婚期……日子定了吗?”
夏芷澜嘴角微扬,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利:“皇帝已应允,让钦监择日。不过……他们动作太慢,我得给他们‘加把火’了。”
两人相视一眼,不再多言。彼此都明白,这场婚礼,早已不只是儿女私情,而是政治博弈的关键一步。
侍卫们依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夏芷澜索性沉默下来,仿佛沉浸在哀思中,实则脑中飞速盘算着下一步棋。
直到申时三刻,辨认与收敛终于全部结束。两国使臣在坟前郑重行礼,东胡的十辆大马车缓缓启动,载着八十一具忠魂,踏上了归途。
扎娜站在夕阳下,望着拓跋温的背影,眼中满是不舍,却终究没有追上去——有些告别,注定无声。
夏芷澜这边,两辆漆黑马车静静等候,载着十具大周使节的遗体,其中,便有龙展鹏。
她缓缓走近那具新换的棺木,指尖轻触冰冷的木板,终于,一直强忍的情绪决堤。一滴泪,无声滑落。
脑海中闪过往昔:龙展鹏陪她练剑,护她安全、在异国街头为她寻一碗热汤面……那个总笑着“殿下,我命硬”的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仰头,深吸一口气,抬手挥下:“迎忠烈回家!”
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空,也洒在夏芷澜身上。她挺直脊背,像一尊孤傲的雕像。连那些监视他的侍卫,也不由自主低下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肃。
忠魂归途,未竟之路,才刚刚开始。
大司徒府,书房静谧。宣纸铺展,墨香未散。韩司徒搁下狼毫,轻叹一口气:“心如止水”四字跃然纸上,笔力沉稳,气韵端凝。
“孟先生,你看如何?”他侧身问向一旁负手而立的智囊孟浪。
孟浪踱步上前,眯眼细观,忽而一笑:“字是好字,工整如尺量,可……大人,您瞧这‘心’字末笔,藏锋未尽;这‘水’字最后一捺,暗含回钩——似要斩断什么,又似在勾住什么。想压,压不住啊。”
韩司徒一怔,随即苦笑:“先生慧眼。我日日练此四字,便是为求心静,可这朝局……如何静得下来?”
“心不静,因忧未解。”孟浪轻摇折扇,“大人所忧者,无非身家性命,家族荣辱。新君登基,清洗旧臣,手段凌厉,您这前朝老臣,岂能安枕?”
韩司徒神色凝重:“正是为此辗转难眠。我欲退,无路;欲争,无力。如何是好?”
孟浪忽而压低声音:“当合纵之。”
“合纵?”韩司徒目光一动。
“如今朝中,唯灵诀王尚有威望,根基未损,且得民心、握旧部。先帝贵妃之死本就蹊跷不明,新帝更加忌之,亦未敢动之。若能联之,共制新君,何愁大势不稳?”
孟浪扇子一收,眼中精光闪动,“大人,您不是要找靠山,是要找一把能刺向御榻的刀。”
韩司徒沉吟:“可灵诀王素来谨慎,且之前与我们不和,他如何信我?”
孟浪一笑,凑近耳语:“诚意,不在言辞,在‘礼’。大人手中,不是正攥着一份……能让灵诀王动心的‘厚礼’么?”
韩司徒一震,猛地抬眼,盯着孟浪。孟浪不语,只缓缓点头,嘴角勾起一抹阴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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