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农落下的棋子,其引发的连锁效应开始以惊饶速度在下棋盘中蔓延开来,每一步都牵动着各方势力的神经,搅动着已然浑浊的局势。
北方,并冀边境。
田豫与赵云精心策划的“示弱”策略,效果比预想的更为显着。乌桓峭王苏仆延,这个对并州富庶城镇早已垂涎三尺的草原枭雄,此前在野王城下吃了田豫和赵云的亏,一直怀恨在心。如今观察到汉军巡边骑兵出现的频率明显降低,活动范围收缩,加之派往南方的斥候回报,皆言雁门诸城头旗帜虽在,但可见的守军身影稀疏,似乎确有空虚之象。他那颗被压制下去的贪婪之心,再次剧烈地躁动起来。
然而,苏仆延也深知吕布及其麾下将领的厉害,不敢独自贸然吞下并州这块可能带着倒刺的肥肉。于是,他精心挑选了使者,携带着重礼和那份经过“艺术加工”的边境军情——其中极力渲染汉军防御的“松懈”与“薄弱”,秘密前往邺城,将这份“宝贵”的情报与其“忠诚”的意愿,一并呈报给雄踞河北的大将军袁绍。
邺城,大将军府。
袁绍高踞主位,面色阴沉。他面前不仅摊开着乌桓使者送来的“好消息”,更有心腹收集整理的、关于境内悄然流传的各种流言,以及那些精美得过分、甚至带有编号的“玉皂”、“玉盐”在权贵间流动的记录。尤其是看到审配家族大量购入“玉皂”的详细清单时,一种被轻视、甚至被内部人可能背叛的怒火,混合着并州兵败的屈辱,猛地窜上心头。他肥胖的身躯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震颤。
“吕布!吕奉先!你这虓虎儿!安敢如此觑于吾,用慈拙劣伎俩欺我!”袁绍猛地将那份记录审配家族采购的绢帛重重摔在案几之上,声响骇人。
“主公息怒!”郭图见状,连忙趋前一步,躬身劝谏,“乌桓禀性贪婪,其言未必全然可信。并州之事,种种迹象表明,恐是那吕布与贾诩设下的诱敌之策,引我军出击,彼则预设埋伏,以逸待劳。且我军经狼孟陉之败,将士疲敝,甲杖粮秣亟待补充,此时仓促出兵,绝非良策啊!”
逢纪却立刻出列反驳,语气激昂:“公则(郭图字)此言,未免过于谨慎,乃至怯战!并州新附,吕布立足未稳,其麾下虽勇,然兵力分散,既要震慑南阳文聘,又要提防兖州曹操,北疆出现空虚,实乃情理之中,岂能一概归为诱敌?此实乃赐良机,若犹豫不决,坐视吕布彻底消化并州,整合张杨旧部,练成精兵,则其势大成,届时再想图之,难如登!今乌桓愿为前驱,试探虚实,我军只需派遣一员上将,率数万精兵以为后援策应,进可攻退可守,必能收复并州失地,一雪前耻!”
袁绍听着麾下两位重要谋士截然相反的意见,脸上阴晴不定,内心挣扎不已。他既渴望立刻洗刷败绩之辱,夺回并州,又深深忌惮吕布的勇武与贾诩的诡计,担心再次踏入陷阱。最终,对吕布的刻骨恨意与收复旧地的强烈渴望,压过了那份谨慎。
“颜良!文丑!”袁绍沉声喝道,声震屋瓦。
“末将在!”两员身高八尺、气势雄浑的虎将应声出列,声若洪钟。
“命你二人,即刻点齐五万精锐步骑,进驻常山国,扼守要道,密切监视并州北部一举一动!若乌桓进攻顺利,确有机可乘,便立刻挥师西进,接应乌桓,务必给本将军拿下太原郡!然若发现事有蹊跷,敌军有备,则立刻固守营垒,不得浪战,等待后续指令!”袁绍做出了一个看似兼顾进取与稳妥,实则赋予了前线将领极大临机决断权的决定。他终究未能完全压下心中的疑虑,未敢倾尽河北之力发动雷霆一击,但这五万大军的调动与陈兵边境,本身就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彻底改变了北方地区的战略平衡,吸引了无数关注的目光。
消息被快马加鞭传回弘农。吕布看着详细的情报,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袁本初啊袁本初,果然还是按捺不住。五万兵马……看来并州这块香饵,你是嗅到味道,凑上来想咬,却又怕钩子太利。告诉田豫和子龙,戏要接着演,‘弱’要继续示,但要像绷紧的弓弦,既要让乌桓和袁军觉得有机可乘,不断靠近,又要确保在关键时刻,我们能瞬间将这弓弦拉满,射出致命一击!”
视线转向兖州西部。
刘备的“平寇中郎将”旗号,如同投入干涸草原的星火,迅速引燃了局面。在成功吞并、收编了几股颇具规模的黑山贼寇后,他麾下的兵力已然膨胀至几千人,虽然衣甲兵器依旧五花八门,显得杂乱,但核心的千余历经战阵的老兵,在关羽、张飞的严格调教和连番实战锤炼下,已然褪去散漫,凝聚出惊饶战斗力,初具精锐雏形。他们不再满足于在山丘林地间与贼寇周旋,开始尝试着向兖州相对富庶的腹地城镇区域进行渗透。大规模攻城略地或许尚力有未逮,但截杀曹操的粮草辎重队、骚扰其新建立的屯田区域、拔除那些兵力薄弱的地方坞堡和哨卡,却做得越发娴熟与致命。
这股愈发壮大的力量,给正在努力恢复元气的曹操带来了巨大的现实压力。他麾下虽谋臣如雨,猛将如云,但濮阳之战带来的兵力损耗与物资匮乏,并非短时间内能够弥补。面对刘备这种如同附骨之疽、避实击虚的“流寇”式战术,以及兖州境内因此而生的人心浮动和地方豪强的隐隐异动,即便是雄才大略的曹操,也感到异常棘手与烦闷。
“奉孝,刘备此獠,借着吕布的势,如今已成气候,若再任其发展下去,恐非疥癣之疾,而是心腹大患了!”曹操揉着因操劳而隐隐作痛的额角,对坐在下首、面色带着病态苍白的郭嘉道。
郭嘉轻咳两声,清瘦的脸上却目光湛然,他缓缓道:“主公所虑极是。刘备此人,最善借力打力,依附强豪而壮自身。如今他借吕布之势,行扩张之实。然其根基终究浅薄,所依仗者,不外乎关张二人之勇,与收编的数千乌合之众。嘉思得一计,或可徐徐图之。”
“哦?奉孝有何妙策,速速讲来。”曹操精神一振。
“刘备与吕布之间,名为上下,实则互相利用,各怀机心。吕布欲以其牵制主公,减缓我方压力,此乃借刀杀人之计。然吕布其人,猜忌之心亦重,必不愿见刘备过度坐大,以致尾大不掉,甚至反噬其身。主公可派遣一心腹能士,携重礼,密往弘农,会见吕布,不必要求其助我,只需向其陈刘备壮大之后对其之潜在威胁,若能动吕布,暂停甚至切断对刘备的暗中粮草军械支援,便是大功一件。”郭嘉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同时,我军可挑选机敏精锐之士,伪装成流寇或黑山贼残部,袭扰刘备与吕布司隶控制区的交界地带,制造摩擦,劫掠双方物资,散布流言,离间其关系。刘备若失此外援,犹如无根之木,内部再因资源短缺而生龃龉,其势必渐衰!届时,主公再以精兵击之,可收全功!”
曹操眼中精光爆射,抚掌赞道:“奉孝此计,洞悉人性,釜底抽薪,大妙!便依此计行事!”
然而,就在曹操准备依计派遣使者之时,一个新的、更加紧迫的消息如同冷水般泼来——张辽在鲁阳大张旗鼓集结重兵,兵锋直指南阳!这意味着吕布在南线的动作升级,整个荆襄局势可能瞬间恶化,也使得曹操联合吕布制约刘备的计划,在时机上变得微妙起来。
襄阳,州牧府。
刘表在接连收到北线袁绍调兵、东线刘备坐大以及西线张辽异动的的情报后,内心的平彻底倾斜向了极端保守的一端。他不仅再次以严厉口吻重申了要求文聘坚守不出的命令,更是直接下达了一道具体的指令:要求文聘从南阳北部、最靠近鲁阳前沿的几个非核心据点与军屯,“酌情”撤回部分兵力,收缩防线,集中力量加强宛城、新野等核心城市的防御,并且明确指示“勿与敌争锋于野,以保全实力,固守待变为上策”。
这道命令被快马送至宛城。文聘站在巨大的南阳郡地图前,目光死死盯着那几个需要被主动放弃的北部据点,脸色铁青,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他深知,这道命令无异于自断臂膀,主动将外围的预警屏障和战略缓冲地带拱手让出,将战争的主动权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对手。一旦张辽真的挥师南下,敌军几乎可以毫无阻碍地长驱直入,兵临宛城核心区域。
“太守!襄阳此令,简直是自毁长城,捆住我等手脚,任人宰割啊!”一名性情刚烈的副将忍不住,愤然出声。
文聘沉默着,如同一尊饱经风霜的石像,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沉重得仿佛能坠碎地面的话:“……执行命令。传令下去,按计划撤离指定据点兵力,全力加固宛城、新野城防,多备礌石、滚木、火油、箭矢。另外,加派三倍斥候,我要知晓张辽所部每日动向,一兵一卒的调动,都需及时报我!”
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漫上他的心头。他这面铁盾纵然锻造得再如何坚固,若持盾之人因恐惧而不断后退,甚至自拆盾牌骨架,这面盾,又能为身后之戎挡多久?
鲁阳前线。
张辽麾下的斥候如同最敏锐的猎犬,很快便察觉到了南阳守军从北部据点收缩的迹象。他立刻将这一关键情报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飞马报送至弘农。
吕布接到这份军报,与身旁的贾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脸上皆露出了预料之中的神色。
“文和,看来我们施加的这份‘压力’,刘景升是全盘接收了,而且反应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配合’。”吕布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文聘这只猛虎,如今已被关进了笼子,利爪虽在,却难以伸展。”
“文聘被束缚,南阳外围屏障已现缺口,其防御弹性大减。主公,时机正在一步步成熟。”贾诩捻着胡须,缓缓道,“是否让文远将军,再往前做出一些试探性的压迫动作,进一步施加压力?”
“暂且不必。”吕布沉稳地摆了摆手,“让这燎原之火再自行蔓延一阵。北边袁绍的兵马虽已调动,但尚未真正踏入并州地界;曹操与刘备之间,还有一场好戏未曾上演;刘表那边,也需要时间让这四面楚歌的恐慌,更深地浸透他的骨髓。我们要等待一个最完美的契机,等到刘表被这接踵而至的‘坏消息’彻底搅得心神失守,等到文聘的耐心和宛城的储备都在这种被动防御中被消耗到临界点……”
他踱步到那幅巨大的舆图前,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了南阳的心脏地带——宛城。
“那时,才是我们真正出手,以最的代价,摘取这颗已然成熟的荆襄门户果实的时候。”
各方势力,无论大,此刻都仿佛在吕布与贾诩联手编织的这张无形巨网中挣扎、腾挪,他们各自的反应与决策,正一步步、不可避免地朝着弘农将军府所预设的那个方向汇聚、前校连锁的反应已然全面启动,最终的爆发与清算,似乎只剩下时间早晚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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