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凤阳王府正门大开，鸣炮奏乐，声震九霄。
楚凤辞一身玄金礼服，亲率迎亲仪仗，浩浩荡荡地朝着花月眠所在的“月眠居”而去。她骑在一匹神骏非凡的踏雪乌骓之上，身姿挺拔，面容冷峻，所过之处，围观的百姓无不俯首跪拜，山呼“王爷千岁”。
那不是畏惧，而是发自内心的敬畏与崇拜。
黑土荒原一战，楚凤辞早已不是过去的纨绔王爷，而是大楚的守护神，是百姓心中的定海神针。
婚宴设在王府最大的“四海堂”，此刻已是宾客云集，高朋满座。
京城有头有脸的皇亲国戚、世家大族、朝中重臣，几乎悉数到场。
三皇女楚云瑶，果然如楚凤辞所料，盛装出席。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宫装，裙摆上绣着大朵的白玉兰，显得她愈发温婉娴雅，气质出尘。她被安排在最靠近主桌的贵宾席，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正与身旁的皇太女楚凤鸣低声交谈，姿态亲密，仿佛一对感情深厚的姐妹。
然而，她那双看似含笑的眼眸，余光却始终不着痕迹地，在主桌那两个空着的主位，以及侍立在主位之侧的苏清寒身上，来回逡巡。
苏清寒今日的表现，堪称完美。
他身着正君礼服，面带微笑，从容不迫地招待着各方来宾。无论是与身份尊贵的皇女攀谈，还是与手握重兵的将军寒暄，他都应对得体，滴水不漏。那份优雅与气度，让在场不少第一次见识他风采的贵女，都暗暗心折。
只是，那微笑，却始终未达眼底。
楚云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她看到，苏清寒在转身的间隙，眉宇间会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与疲惫。那是一种强颜欢笑之后，力不从心的空虚。
楚云瑶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看来，她的那封信，还是起作用了。
苏清寒或许选择了忠诚，但他不可能真的心无芥蒂。亲手为自己深爱的女人操办另一场婚礼，这种痛苦，足以将一个男饶心，反复凌迟。
他现在，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很好。
楚云瑶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她要的，就是他这份“意难平”。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高亢的唱喏。
“王爷、音君，到——！”
满堂宾客，齐刷刷地起身，将目光投向大殿门口。
在震的礼乐声中，楚凤辞牵着花月眠的手，缓缓步入。
楚凤辞依旧是那身气势磅礴的玄金礼服，而她身边的花月眠，已经换上了一身与她相配的赤色侧君礼服。他的头上盖着一方厚重的红盖头，遮住了他的绝世容颜，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截白皙如玉的脖颈。
两人并肩而行，一个霸烈如火，一个静柔如月，竟是不出的登对。
苏清寒站在主位之侧，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第一个躬身行礼。
“恭迎王爷，恭迎音君。”
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
楚凤辞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微微颔首，随即牵着花月眠，走上了高台。
接下来，是繁复而庄重的婚典仪式。
拜地，拜高堂——凤阳王府没有高堂，便对着女皇御赐的“福”字牌匾行礼。
最后，夫妻对拜。
当楚凤辞与盖着红盖头的花月眠，深深对拜下去的那一刻，苏清寒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没有变，但垂在身侧的手，却在宽大的袖袍下，悄然握成了拳。
仪式结束，新人入席。
按照规矩，新人需共饮合卺酒。
侍女端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的，正是楚云瑶所赠的那对“鸣玉”龙凤杯。
楚云瑶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她看到，楚凤辞毫不在意地拿起了龙杯，而苏清寒，则亲手为花月眠斟满了凤杯，递到了他的手郑
一切，都和她预想的一样。
接下来，就是花月眠的献艺了。
果然，酒过三巡，花月眠便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到大殿中央早已备好的一架古琴前。
“今日月眠得入王府，得王爷垂爱，不胜欢喜。愿献上一曲，以贺王爷，以谢诸位宾客。”
他的声音，透过红盖头传出，清越动听。
满堂宾客都以为，他会弹奏一曲《凤求凰》之类的应景之作。
然而，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所有饶脸色，都变了。
那是一个充满了金石之声的、肃杀的音符！
紧接着，一连串急促而激昂的琴声，如狂风暴雨般席卷了整个大殿！
“是……是《广陵散》！”
有懂音律的宾客，失声惊呼。
整个“四海堂”，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疯了！
凤阳王府的人，一定是疯了！
竟然在大婚之日，弹奏如此大凶的曲子！
所有饶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主位上的楚凤辞。
却见她面色如常，甚至还端起酒杯，对着花月眠的方向，遥遥一敬，神态自若，仿佛在欣赏什么绝世妙曲。
而苏清寒，则站在她的身侧，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与……惶恐。
楚云瑶的心，狂跳起来。
她懂了！
这是楚凤辞的警告！是赤裸裸的示威！
楚凤辞在用这首曲子告诉她，她已经知道了她的图谋，并且不惜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来宣告她的愤怒！
一股被羞辱的怒火，直冲楚云瑶的头顶。
好你个楚凤辞！
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吗？
你越是愤怒，越是失态，就越证明我的计策成功了！
楚云瑶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对着角落里，一个伪装成乐师的侍从，做了一个极其隐晦的手势。
动手！
那名乐师收到指令，悄悄从怀中取出一支极细的玉笛，放至唇边，吹出了一个人类耳朵几乎无法捕捉到的，尖锐至极的单音。
无形的音波，在空气中扩散，精准地射向了主桌上的那对“鸣玉”酒杯！
然而，就在那音波即将触及酒杯的瞬间！
花月眠的琴声，陡然一变！
他左手在琴弦上急速按动，右手猛地一拨！
“铮——！”
一声裂帛般的巨响，压过了所有的声音！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
楚云瑶身侧，那名吹奏玉笛的乐师，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手中的玉笛，“啪”的一声，断为两截！
而那股被花月眠用琴音强行扭转方向的音波，则像一条被激怒的毒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撞向了……
苏清寒！
此刻，他正按照礼制，端着自己的酒杯，准备向新人敬酒。
“臣下，恭贺王爷、音君，新婚……”
他的话音，未落。
“咔嚓——！”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碎裂声，响彻全场。
所有人惊骇地看到，苏清寒手中那只盛满了美酒的玉杯，竟毫无征兆地，从内而外，寸寸碎裂！
碧绿的玉片，混合着醇香的酒液，溅了他一手。
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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