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萤”号的维修甲板上，气氛热烈得近乎蒸腾。工程师们围着那几具缴获的、散发着帝国精工气息的“剃刀”级护卫舰备用引擎和新型护盾发生器，如同鉴赏绝世珍宝，啧啧称奇。巴图正唾沫横飞地给一群新加入的队员比划着登船战的惊险，到酣处，重重一拍身边那箱刚刚启封的帝国制式高能营养剂：“瞅见没？好东西！以后咱们弟兄们也能吃上这皇粮了！力气足，打得才狠！”
成功的喜悦与实实在在的收获，如同暖流，驱散了先前争论的阴霾与行动的疲惫。许多人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看向凌烨和苏玥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信服与庆幸——若非当初力排众议接下玄戈的条件，何来今日之丰厚回报？
然而，在这片看似和谐的热闹之下，潜流已在暗涌。
核心层的范围会议上，气氛截然不同。
“……必须承认，此次收获远超预期。”一位原星媚中层军官，我们称他王队长，语气沉稳地开口，他曾是坚决的反对派，此刻面色却有些复杂，“不仅重创了司徒隐的物资渠道，更获得了关于帝国保守派如此骇人听闻的罪证。最重要的是，玄戈提供的情报，确实让我等避开了‘猎犬’的锋芒，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或许…与帝国的有限合作，并非全然不可为？”
他的话，引起了几名原本持中立或务实态度的成员点头附和。
“王队长此言差矣！”那位李代表猛地站起，脸色因激动而泛红，“是！我们得了好处，占了便宜！可然后呢？然后我们就要对那玄戈感恩戴德，继续替他火中取栗，去攻击下一个‘奥尔德斯家族’吗？此次是走私船，下次呢？是不是就要我们去攻击帝国正规军的边境哨所了？！这口子一开，后患无穷！我们今日每多用一分帝国给的资源，明日就难挣脱一分他们的掌控！届时，‘黎明阵线’还是星媚黎明吗？怕不是要成鳞国太子麾下的另一支私军！”
他的话语尖锐，却戳中了许多人心底最深的隐忧。会议室内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
“李代表未免危言耸听！”另一位支持有限合作的代表反驳，“我等岂是任人摆布之辈？资源我用，情报我取，但行动自主权在我！玄戈借我等之力，我等又何尝不是借他之情报物资壮大自身？此乃博弈，而非依附！若因噎废食，眼睁睁看着司徒隐坐大，才是真正的不智！”
“博弈？得轻巧！”又一位反对者冷笑，“那玄戈心机深沉，算计如海，岂是易与之辈？他今日能给你真情报，明日就能给你假情报，引我等入死地！他今日助你，或许只因我等尚有利用价值，待价值榨干，或是成为其障碍时，你猜他会不会毫不犹豫地将我等一脚踢开，甚至反手剿灭？！”
“更何况，”一位一直沉默的技术人员低声补充，他负责分析那批“烙印计划”数据，“那些禁忌技术…奥尔德斯家族固然邪恶，但太子一派…难道就真的干净吗？谁能保证他们未曾涉足？玄戈如此急切想要回数据，是真的为了‘清理门户’，还是想…销毁罪证，甚至…据为己有？”
支持者与反对者再次争论起来，但此次的争论，已不再是单纯的立场对立，而是掺杂了更多对现实利益的考量、对未来风险的评估以及更深层次的信任危机。成功带来的并非 unity （团结），反而因为看到了合作可能带来的巨大“甜头”与背后显而易见的“毒饵”，而使得内部立场更加微妙和复杂化。
凌烨与苏玥沉默地听着，并未急于表态。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无形的裂痕正在悄然滋生。巴图左右看看，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烦躁地搓了搓大手，他本能觉得该跟着凌烨走，但两边得又似乎都有道理。
索恩博士叹了口气，缓缓道：“学术之争，尚需兼收并蓄，何况生存之战？利用外力，确需如履薄冰。然闭门造车，亦非良策。关键在于…尺度与底线。我等需明确，何为可借之力，何为不可越之雷池。”
这话点醒了凌烨与苏玥。
会议结束后，两人并肩走在略显空旷的廊道上，金属甲板反射着冰冷的灯光。
“分歧比预想的更深了。”苏玥轻声，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支持合作者，看到了生存壮大的捷径；反对者，则看到了失去独立与未来的深渊。继续下去，阵线内部恐生隔阂。”
凌烨脚步放缓，目光投向廊壁上一道新近焊补的痕迹，那是此次战斗的烙印：“玄戈的手段很高明。他给的，恰恰是我们最需要、最难拒绝的。尝过了甜头，再想回到过去完全依靠自身艰难求存的模式，许多人内心便会动摇。这便是他想要的——用利益，逐渐编织一张难以挣脱的网。”
“我们不能再简单地支持或反对。”苏玥看向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们需要规则。一套即便与玄戈合作，也必须严格遵守的底线规则。让所有人，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都清楚行为的边界在哪里。”
凌烨颔首，眼中露出赞许：“正该如此。需立下规矩。”
他停下脚步，面对苏玥：“第一，所有来自帝国的情报与物资，必须经过最高技术委员会（由你、我、索恩博士及另选三人组成）联合审核验证，确认其真实性及潜在风险后方可使用，绝不可尽信。”
“第二，行动目标必须且只能是直接或间接削弱司徒隐，绝不可参与帝国内部政治斗争，绝不攻击帝国官方非勾结目标。”
“第三，与玄戈的一切接触，需有至少两名核心成员共同在场并记录备案，严禁任何形式的私下交易或承诺。”
“第四，核心技术与人员信息，绝对保密，严禁向帝国泄露分毫。”
“第五，一旦发现玄戈有任何试图控制、渗透或危害‘黎明阵线’独立性与根本利益的举动，合作即刻终止。”
苏玥仔细听着，补充道：“还应加上，定期向全体核心成员公开与帝国的合作内容及收益用途（涉密部分除外），保持透明，接受监督。避免猜忌。”
“可。”凌烨点头，“将这些规矩形成章程，交由全体核心成员表决。通过，则日后与玄戈的合作，便依此章程行事，有章可循，有据可依。反对者可见我等并非无原则妥协，支持者亦可知合作存在边界，并非无限深入。”
这将是一个艰难的平衡之举，如同在刀锋上行走。但这是维持“黎明阵线”不至于从内部分裂的必要措施。
“另外，”凌烨目光微凝，“关于那份前哨站的情报…我决定去。”
苏玥心下一紧：“可是…”
“风险固然有，但力量提升迫在眉睫。”凌烨语气坚定，“司徒隐在进步，玄戈深不可测，我们不能停滞不前。此次我独自带‘夜骸’前往，你留守，‘星萤’号及阵线事务，交由你和巴图、索恩博士共同决断。如此，即便我有不测，亦不至于动摇根本。”
他将最危险的任务揽到自己身上，既是为了提升，也是为了…万一出事，不牵连整个组织。苏玥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心中百味杂陈，有担忧，有不舍，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她看着凌烨坚毅的侧脸，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万事心。我等你回来。”
分歧的种子已然播下，但凌烨与苏玥正试图为其设立藩篱，不让其肆意生长。而凌烨决定独自探索前哨站，既是冒险，也未尝不是一种在内部矛盾激化前，暂时离开漩涡中心、以行动寻求突破的策略。
未来的路，考验的将不仅是外部的强敌，更是内部的人心与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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