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宅的向日葵长高了不少，茎秆上也结了参差不齐的的花盘
思怡每周会回林宅一次了，
坐在花田边的石凳上，看阳光把花盘晒得发亮，看刘他们处理花花草草
身子越来越重，加以本身就比较虚弱，她即使回来也只是在院里坐上一会
毕竟，来回的路就足够折腾她了
想什么呢，还能想什么呢，林应走了，干妈走了，这林宅对她的确亳无用处，那她为什么回来呢
大概是由着有林应的剪影吧
对于张沐他们的林应留给她的这些，她不想要，也不稀罕要，她要的自始只是一个有人情味的家罢了，
可没人能给她了，她也没有了
下意识看向已隆起的腹，思怡只觉得可笑，
这算什么呢，栓住她让她继续苟活嘛，
可她呢，沈思怡呢，连有人问过她意见都没迎
林奶奶很少出门，偶尔会站在门口看她，眼神里有复杂的情绪，却不再什么。
那思怡发现自己住的房间门开着，里面收拾的很干净，床铺上还铺了新的床单，是她以前总用的那一款
她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就转身下楼回了花田。
刘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她的头发长了些，扎成一个低低的马尾，风吹过来，发尾扫过脖颈，她也没像以前那样烦躁地拨开。
“老太太让人收拾的。”
刘轻声，
“她……你要是想住回来，随时可以。”
思怡没回头，只是伸出手，碰了碰身边的向日葵叶子。
叶子上的绒毛蹭过她的指尖，有点痒。
“不用。”
她淡淡地回。
刘没再劝。
他知道他再多也亦是无用功罢了
从林宅回来的路上，医院门口的广场总有些卖气球的摊贩，五颜六色的橡胶制品在风里晃悠，引得孩子们围着跑。
思怡走得慢，林应和张沐一左一右护着她，像护送一件易碎的瓷器。
有个穿黄色t恤的男孩疯跑着撞向她，手里的冰淇淋脱手而出，
“啪”地，便砸在思怡的白裙子上。
巧克力酱混着奶油糊了一大片，像块丑陋的污渍。
男孩的妈妈慌忙追过来，一边打孩子的一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这孩子太皮了！我给您擦擦……”
张沐已经皱起眉，刘的手甚至下意识握紧
——换作以前的思怡，哪怕不哭闹，也定会委屈地瘪嘴，眼眶红红地看林应，等着他替她撑腰。
可现在，思怡只是低头看了眼裙子上的污渍，又抬眼看向那个吓得瘪着嘴要哭的男孩，
然后慢慢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冰淇淋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没关系”
她开口，声音平得像一潭死水。
“这怎么行，”
男孩妈妈还在愧疚没反应过来，
“我赔您一条新裙子吧？或者我给您点……”
不用，没关系
思怡没再话，只是转过身，往医院大门走。
刘看着她背影上那块醒目的污渍，心沉了沉，快步跟上去，从包里掏出湿巾想替她擦拭。
她轻轻避开了，自己接过湿巾，动作缓慢地擦拭着裙摆。
奶油早就蹭进了布料纤维里，哪里擦得掉，
思怡却极耐心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固执的一遍一遍擦
好脏，她有洁癖的，很严重
“回病房换一件吧”
刘看她固执的样子，心莫名的痛
思怡点点头没接话，只是继续往前走，步伐却没丝毫乱。
擦不掉的话，也确实没必要擦了
阳光照在思怡沾了污渍的裙摆上，她走得坦然，仿佛那不是狼狈，只是不心沾了片落叶。
张沐在后面跟男孩妈妈了几句，快步追上来时，刘正盯着思怡的背影发呆，眼神里有不清的难受。
“她没关系……”
张沐当然知道他在什么，
自思怡当了他们的后，他们是几尽一切护着她，是他们，早就想让她有恃宠而骄的性子了
他们的思怡妹妹，会因为有人不心踩脏她的白球鞋闹别扭，会因为蛋糕上的草莓被他吃掉而噘嘴半。
可现在，她连被泼了一身冰淇淋，都能如此平静了
这种平静，比她的崩溃更让人心慌。
现在的思怡，连林应那最后一丝底气都没了，又能闹给谁看呢
恃宠而骄？她有嘛，从来都没有过吧
…
出院前的最后一次复查，思怡他们没能打上车，只好走一段路去公交站。
刚走到十字路口，就听见刺耳的刹车声划破空气，紧接着是金属碰撞的巨响。
一辆闯红灯的摩托车撞上了转弯的轿车，骑车的男人被甩出去老远，头盔瞬间滚落在地，发出“哐当”的声响。
周围瞬间响起了起伏的尖叫声，有人慌忙拿出手机报警，有人捂着嘴不敢看。
刘和张沐几乎同时伸手，想捂住思怡的眼睛。
可他们的手还没碰到她时，就见思怡已经转过头，目光淡淡地扫过那片狼藉。
地上开始渗出深色的液体，男人已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思怡的眼神也没有丝毫波动，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怜悯，就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默剧。
“别看了”
刘的声音发颤，强行将思怡的身体转过来，往公交站的方向带。
思怡没有反抗，也没话，任由他牵着走，只是在被他们拽着转过街角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依旧平静，像只是在确认什么，又像只是随意一瞥。
直到坐上公交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才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交握在膝盖上的手。
指甲修剪得很短，刘时不时便帮她修剪，
她的指度也因为长期吃药有些泛白了。
“吓到了吗？”
张沐坐在思怡后边，拍拍她
思怡摇了摇头，沉默。
车窗外的树影飞速倒退，她的目光跟着那些晃动的绿色，眼神空茫。
刘坐在她身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想起了十岁那年，他们在村口看到一只被车撞死的猫，思怡抱着林应的胳膊哭了好久，“它好可怜”，最后还是林应挖了个坑，把猫埋在了院里的海棠树下。
那时的她，连一只猫的死都能牵动情绪。
可现在，亲眼目睹一场可能致命的车祸，她却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仿佛真的不在乎了
“你……”
刘想什么，被思怡打断了。
“车要到站了。”
她轻轻提醒两人后，先行走到了门口。
刘看着她起身的背影，觉得一阵寒意涌了上来
半年多的时间，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改变了。
那个会哭会闹、会因为一点事就情绪波动的思怡，真的随着林应的“死亡”，永远留在了过去。
现在的她，冷静得近乎冷漠，成熟得让人心疼
车到站了，思怡也不再理会两人，径直走向医院
她真的变了吗？还是变回了自己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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