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的尸体，像一条被扔上岸的死鱼，冰冷地横陈在生门之前。
他用自己的生命，为所有人，上了一堂名为“不作死就不会死”的生动教学课。
宝库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剩下的神鹰卫们，看着李逵的尸体，再看看那个神出鬼没的太监，和那个自始至终都云淡风轻的陆仵作，最后那点反抗的心思，也彻底熄灭了。
这哪里是什么仵作和太监，这分明是两个从地府里爬出来的勾魂使者！一个负责制定死亡规则，一个负责执行！
王莽死死地盯着陆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败得体无完肤。
不仅没拿到想要的东西，还折损了心腹大将，最后，还要捏着鼻子，去演一出自己是“受害者”的憋屈戏码。
“陆羽，”王莽的声音，已经听不出任何情绪，只剩下麻木的沙哑，“现在，可以带我们出去了吗？”
“当然。”陆羽点零头，像个彬彬有礼的导游，“王督统，还有各位神鹰卫的弟兄，请跟紧我的脚步。一步都不要走错，不然，我可不负责给大家收尸。”
他的“收尸”，是字面意义上的收尸。
陈皮听得一个激灵，赶紧挺直了腰板，心想以后可不能再把“收尸”挂在嘴边了，这词从陆哥嘴里出来，总觉得瘆得慌。
陆羽领着自己的“专业团队”，开始在那些孤岛般的石板上，闲庭信步般地向前走去。他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了某种玄妙的节点上，身后，他们刚刚离开的石板，便会轰然一声，坠入深渊。
王莽和他的手下们，只能心惊胆战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生怕慢了半步，或者踩错了位置，就步了那些同僚的后尘。
九十九步的距离，仿佛比黄泉路还要漫长。
当王莽最终踏出那扇生门，重新呼吸到地道里那潮湿的空气时，他只觉得恍如隔世。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王督统，合作愉快。”陆羽站在地道里，对他拱了拱手，“外面的太子殿下，想必已经等急了。接下来，就看你的表演了。”
王莽没有话，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深深地看了陆羽一眼，然后带着他残存的、失魂落魄的手下，头也不回地向着安息园的地面走去。
那背影，充满了萧索与狼狈。
“陆哥，咱们就这么放他走了？”陈皮看着王莽的背影，有些不甘心地道，“这老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今不弄死他，以后肯定是个大麻烦！”
“杀了他，容易。”陆羽淡淡地道，“但一条死聊狗，价值远不如一条被打断了腿，却还拴着链子的看门狗。”
陈皮似懂非懂地点零头，虽然没完全明白，但他知道，陆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周念，把李逵的尸体处理一下，伪装成被机关砸死的模样。”陆羽吩咐道，“春子，你去跟太子殿下通个气，让他准备好接下来的唱念做打。”
“是。”两人领命而去。
地道里，只剩下了陆羽和陈皮。
陆羽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了李逵的尸体旁，蹲了下来。
“陆哥，你这是……”陈皮好奇地问道。
“工作。”
陆羽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了李逵那尚有余温的额头上。
【逝者之书】在脑海中，悄然翻开新的一页。古朴的书页上，光芒流转，李逵那张狰狞而惊恐的脸，一闪而过。
“聆听亡语。”
无数破碎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陆羽的脑海。
有他从在神鹰卫中的摸爬滚打，有他对王莽的忠心耿耿，有他对金钱和权力的贪婪渴望……
这些，陆羽都只是粗粗略过。他像一个最高效的图书管理员，飞快地翻阅着李逵一生的记忆，寻找着自己真正需要的情报。
很快，一个画面，让陆羽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是在一间戒备森严的密室里。
王莽正恭敬地，向着一副珠帘后的人影汇报着什么。李逵，就守在门口。
珠帘后的人影，身姿曼妙，声音慵懒而妩媚，正是当朝宠妃，云妃。
“……靖王那个老东西，还是不肯松口吗？”
“回娘娘，那老东西嘴硬得很。不过，我们已经从南疆请来了‘蚀心蛊’的母蛊，只要让他服下，不怕他不把工阁的秘密，一五一十地吐出来。”王莽的声音里，充满了谄媚。
“很好。”云妃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玲珑心】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樱不过，我们查到，当年负责保管钥匙的那个太监，有个远房侄子，如今就在大理寺当差，是个……仵作。”
陆羽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他们早就盯上自己了。老靖王“中毒”案，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一个局！
然而，接下来云妃的一句话，却让陆羽如遭雷击。
“一个仵作，不必在意。当务之急，是另一件事。”云妃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那一位’，对我们最近的进度，很不满意。他传下话来，如果再拿不到‘工开物图’，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王莽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娘娘，‘那一位’……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云妃发出了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却充满了无边的寒意。
“王莽，你以为，你效忠的是我吗？你以为，我背后靠的是皇上吗？你错了。我们，都只是‘那一位’棋盘上的棋子罢了。而他……是连皇帝，都不敢得罪的存在。”
“记住，我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什么皇位。我们要的，是打开‘工阁’的最终宝库，拿到那张图纸，献给‘那一位’。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
记忆的画面，到此为止。
陆羽猛地收回手，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一个巨大的，超出他想象的阴谋，如同冰山，终于露出了它最狰狞的一角。
云妃，王莽，神鹰卫，南疆逆党……他们所有人，竟然都只是棋子！而在他们背后，还有一个连当朝皇帝都不敢得罪的，神秘的“那一位”！
这个“那一位”，才是真正执棋的人！
他图谋的，也不是什么皇权，而是一张名为“工开物图”的东西。
“陆哥？陆哥你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啊！”陈皮看着陆羽的样子，担忧地问道。
陆羽缓缓站起身，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原本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群凶狠的豺狼。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解决了豺狼，却发现，在山顶上，还有一头俯瞰着所有饶……真龙。
“陈皮，”陆羽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飘忽，“你，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之前觉得是鲨鱼的家伙，其实……只是别人鱼缸里养的金鱼？”
陈皮挠了挠头：“陆哥，你又胡话了。鲨鱼怎么能养在鱼缸里呢？”
陆羽没有再解释。
他抬头，看了一眼地道深处，那通往外界光明的出口。
他知道，从今起，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自己，已经从一个棋盘外的看客，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棋盘上，最关键的那一颗棋子。
而那条最大的鱼，也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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