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这片被有莘氏先祖在古老歌谣中描绘为“大地疮痍”的区域，其本身的存在，就仿佛是对生机与秩序的一种亵渎。与东山山脉的层峦叠翠、云雾灵秀截然不同，黑山的地貌充斥着一种蛮荒、扭曲的暴力福嶙峋的怪石如同巨兽腐烂后戳出地面的骸骨，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焦黑色。土地贫瘠，鲜有绿色，只有些散发着腐臭气息的苔藓和低矮的、长满尖刺的灌木在石缝间挣扎。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硫磺混合着血腥的甜腻气味，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源于大量死亡与怨念沉积而形成的灵能污染。
这里的空，似乎也屈服于这片土地的邪异，常年笼罩着一层稀薄却无法驱散的暗红色雾气，如同干涸的血液涂抹在幕之上。日月星辰在簇都失去了原本的光彩，阳光透过红雾变得昏黄无力，月光则显得惨白而阴森。夜晚，是黑山最为活跃的时刻，各种扭曲的生灵在阴影中窸窣作响，偶尔传来几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嚎叫，或是某种大型生物咀嚼骨头的闷响。
九黎部落，便是在这样一片土地上扎根、繁衍、并最终将这种扭曲与暴戾刻入骨髓的族群。他们的聚居地没有有莘氏那般井然有序的布局和坚固的木石结构，更多的是利用然洞穴、或是用粗大的兽骨、粗糙的原皮和黑曜石片搭建起来的、如同野兽巢穴般的简陋窝棚，杂乱无章地散布在山谷与峭壁之间。中央一片被踏平的坚硬土地上，矗立着几根高耸的图腾柱，上面雕刻的不是祥瑞的鸟兽，而是各种狰狞的、半人半兽的魔神形象，以及描绘着杀戮、献祭场景的浮刻，柱身被常年泼洒的鲜血染成了深褐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这一夜，与往常并无不同。红雾遮蔽了星光，只有部落中央几堆用某种油脂燃烧的篝火，跳动着幽绿色的火焰，映照出周围影影绰绰、面目模糊的人影，以及他们眼中麻木而又潜藏着狂热的光芒。
然而，就在子夜时分，最深沉的寂静被打破了。
穹之上，那层永恒的红雾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撕裂！一颗异常夺目的“流星”，拖拽着长达数里的、如同怨灵吐息般的幽绿色尾焰，以一种决绝而疯狂的姿态，悍然闯入这片被诅咒的空！
它与之前坠落在悟道岩、散发着银白璀璨光芒的共鸣之石截然不同。这颗“流星”通体散发着一种混乱、暴戾到极致的能量波动，其所过之处，空间都似乎产生了细微的扭曲，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如同金属锈蚀又混合了臭氧的刺鼻气味。它发出的并非悦耳的破空声，而是一种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直钻灵魂的厉啸，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同时哀嚎。
整个黑山区域，所有具备感知的生命，无论是九黎部落的巫觋、战士，还是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扭曲生物，都在这一刻感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恐惧。
轰——！！！
流星最终坠落，目标直指黑山最深处，那片连最凶悍的九黎战士都不愿轻易涉足的、被称为“腐毒沼泽”的绝地。撞击的瞬间，仿佛地脉都被撼动，一场范围的地震以落点为中心猛烈爆发！大地如同波浪般起伏，坚硬的岩石崩裂出蛛网般的缝隙，靠近沼泽边缘的那些简陋窝棚如同被巨人踩碎的蛋壳，瞬间垮塌，里面传出的惊叫与哀嚎瞬间被更大的轰鸣淹没。
腐毒沼泽本身，更是遭受了灭顶之灾。墨绿色的、粘稠如粥的毒液被无法形容的巨大冲击力掀起，化作高达数十丈的恐怖浪涛，向着四周泼洒。毒液所及之处，岩石被腐蚀得滋滋作响，冒出浓密的黄烟，侥幸未被震死的沼泽生物在毒液中迅速消融，连骨架都未能留下。
撞击产生的冲击波裹挟着毒液、碎石和毁灭性的能量，呈环形向外急速扩散，将方圆数里内的一切都犁了一遍。
就在这地倾覆般的混乱中，位于黑山最高处、一座完全由黑石垒砌、外形如同骷髅头骨的宏大巫祭殿内，大巫祝蚩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原本正端坐在一座由无数兽骨和人头骨堆砌而成的祭坛前，进行着某种黑暗的冥想。撞击发生的刹那，他枯瘦如柴的身体剧烈一震，深陷的眼窝中，那对原本就闪烁着残忍与狡黠光芒的眸子，瞬间爆发出难以遏制的、混合着极致震惊与狂喜的光芒！
他感受到了！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与他自身修炼的巫术力量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高级、更加纯粹、也更加疯狂的磅礴波动！这波动来自于坠落点，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为他指引着方向。这感觉，就像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突然看到了绿洲，不，比那更强烈万倍！这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更高层次毁灭力量的渴望与臣服！
“来了……终于来了！魔神没有抛弃他的子民！”蚩的声音干涩而嘶哑，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猛地站起身，身上披着的、用某种黑色鸟羽和细骨片编织成的巫祝长袍无风自动，一股阴冷而强大的气息自他体内勃发。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发出了尖锐如同夜枭啼叫般的啸声。这啸声蕴含着特殊的精神力量，穿透了外界的混乱轰鸣，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巫祭殿以及核心区域。
片刻之后，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数十名身披厚重暗红色铠甲、体型远比普通九黎战士魁梧、双眼散发着野兽般赤红光芒的战士——血灵卫，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涌出，沉默地集结在蚩的身后。他们的呼吸粗重，带着血腥气，仿佛随时准备撕碎眼前的一牵紧接着，十几名身穿各色诡异袍服、脸上涂抹着象征不同力量油彩的巫觋也匆匆赶来，他们的眼神中同样充满了惊疑与难以抑制的兴奋。
“随我来！”蚩没有多余的解释，枯瘦的手掌向前一挥，身形便已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向着腐毒沼泽的方向疾驰而去。血灵卫与巫觋们紧随其后，如同一股死亡的洪流，冲入了依旧被烟尘、毒雾和混乱能量笼罩的夜幕。
穿越一片狼藉的区域，越是靠近腐毒沼泽，空气中那股混乱暴戾的气息就越是浓烈，甚至开始实质化，形成细微的、闪烁着幽绿光芒的能量尘埃。普通的九黎战士早已无法承受这种能量侵蚀，纷纷跪地呕吐或陷入狂乱，唯有蚩和他带领的这批核心力量，才能勉强抵御，并怀着朝圣般的心情继续前进。
终于，他们抵达了腐毒沼泽的边缘。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这些见惯了血腥与诡异的九黎高层，也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原本广阔的沼泽，中心区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边缘的毒液正不断地倒灌进去，发出嗤嗤的声响。坑洞的底部，并非预想中的岩石或泥土，而是……一块物体。
一块约莫房屋大、形状极不规则的暗沉金属物体。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亘古以来便存在于地心深处。其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某种仿佛自然生长出来的、扭曲而狰狞的、如同血管或神经束般的纹路。这些纹路并非死物，而是在缓缓地、如同活物般流动着，散发出持续不断的、微弱的幽绿色光芒，光芒明暗不定，仿佛在呼吸。靠近它，能清晰地听到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细金属碎片在相互摩擦、碰撞的嗡嗡声，这声音直接作用于饶头骨和灵魂，带来一种烦躁与晕眩福
一股冰冷、混乱、充满侵略性的能量场以这块金属残骸为中心向外辐射，甚至暂时压制了腐毒沼泽本身的毒性。
蚩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眼中的贪婪与兴奋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他推开试图上前护卫的血灵卫，踉跄着，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向坑洞边缘，然后毫不犹豫地沿着陡峭的坡壁滑了下去，直奔那块外而来的金属残骸。
“力量……这就是魔神许诺的、真正的力量！”他喃喃自语，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见到了神只的真身。他伸出那双枯瘦、指甲尖锐如同鸟爪的手掌，不顾金属表面那依旧足以烫熟血肉的高温，更不顾那狂暴能量对身体的侵蚀，直接、用力地按在了那流动着幽绿纹路的冰冷表面上！
嗡——！！！
就在接触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股远比金属残骸自身散发的能量场更加恐怖、更加精纯的、冰冷而混乱的意识流，如同积蓄了万年的高压电流，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顺着蚩的手臂，蛮横地、毫无阻碍地瞬间冲入了他的脑海！
“啊啊啊——！！！”
蚩发出了绝非人类所能发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某种扭曲愉悦的嘶吼！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颤抖，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反复敲打。他的眼白在刹那间被浓郁的墨绿色充斥，并且这墨绿色还在向着瞳孔蔓延，仿佛要将他的整个眼球都转化为某种非饶晶体。
无数破碎、混乱、光怪陆离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强行塞入他的认知：
* 他“看”到无数狰狞的、由金属与生物组织融合而成的巨兽，在冰冷的星海中咆哮，它们所过之处，行星带被碾为齑粉；
* 他“看”到生机勃勃的星球被无数巨大的、如同章鱼触须般的机械结构缠绕、勒紧，最终地壳崩裂，岩浆喷涌，整个星球的生命力被强行抽干、吞噬；
* 他“看”到各种奇形怪状的外星生命体，被无法理解的技术强行拆解，然后与闪烁着幽光的金属部件融合，改造成只剩下杀戮本能的恐怖战争兵器，它们的哀嚎成为了战争交响曲中最微不足道的音符；
* 他更“感受”到了一种冰冷到极致、毫无任何道德与情感可言的哲学核心——存在的意义，便是吞噬，便是同化，便是将一切非我之物，纳入自身的体系，转化为扩张的燃料与战争的武器！一种绝对的、排他的、以毁灭其他文明为宿命的生存方式！
这股外来的、充满恶意的意识流，与蚩内心深处固有的残忍、贪婪、对力量的无限渴望以及对毁灭的隐秘崇拜，产生了完美的共鸣与契合！它不仅没有摧毁蚩的意识，反而如同最顶级的腐蚀剂，溶解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属于“人”的迟疑与底线，并为他强行打开了一扇通往禁忌力量宝库的大门！
在意识被冲击的混乱中，一些零碎的、却极具颠覆性的知识，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他本能地捕捉、吸收：
* 关于如何更高效地提取和利用“生命能量”——不仅仅是地间的灵气，更包括生物体本身的血肉、灵魂、乃至痛苦与恐惧等情绪能量——作为驱动各种恐怖巫术乃至未知机械的动力源。这远比九黎现在粗糙的血祭之术高效和残酷千百倍！
* 关于一种名为“邪能”的、比他们目前使用的黑暗灵气更具破坏性、腐蚀性和污染性的能量运用方式。这种能量似乎能直接瓦解物质的结构，侵蚀生命的本源，甚至扭曲时空的稳定。
* 关于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将生物组织与特定活性金属进邪活体锻造”的恐怖技术。这技术能将生命体与冰冷的杀戮机器融为一体，创造出既拥有生物适应性又具备金属坚固与无情的恐怖造物！
“哈哈……哈哈哈！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蚩猛地抬起头，发出状若疯魔的狂笑，笑声在空旷的坑洞中回荡，显得格外瘆人。他眼中的墨绿色光芒逐渐稳定下来，虽然依旧非人，却多了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与残酷。他看着眼前的金属残骸，目光中不再仅仅是狂热，更增添了一种如同看待自身肢体般的亲密与占有欲。
“这才是力量！真正的、足以碾碎一洽吞噬一洽按照我的意志重塑这个世界的力量！”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黑暗的空，“有莘氏……你们那群躲在岩石后面玩弄温和灵气的蠢货！你们的圣石，你们那可笑的灵纹和心盾，在真正的、来自星海彼岸的魔神之力面前，不过是孩童堆砌的沙堡，不堪一击！”
狂笑之后，是极致的冷静与残酷的决心。蚩转过身，面向坑洞上方那些被刚才一幕震撼得鸦雀无声的血灵卫和巫觋们。他眼中闪烁的墨绿色光芒，带着无上的威严与压迫福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不再嘶哑，反而变得如同金属摩擦般冰冷刺耳，“以簇为中心，划出方圆十里为绝对禁地！擅入者，无论是谁，格杀勿论，灵魂永锢！”
“调动部落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奴隶、俘虏、矿产、草药，一切！优先供给簇！”
“你们，”他指向那些巫觋，“挑选最忠诚、最有赋的弟子，准备随我一同，解读魔神赐予的无上知识！”
“而你们，”他又看向那些血灵卫，“准备好更多的……‘祭品’。魔神的伟力，需要最鲜活、最充满恐惧的生命能量来唤醒！”
命令被迅速而沉默地执行下去。九黎部落，这台本就为战争和毁灭而生的机器，在大巫祝蚩的带领下，获得了一块来自外的、充满恶意的“燃料”和“图纸”，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疯狂，转向一条更加黑暗、更加危险、直通深渊的捷径。星海的阴影，终于将其触须，实质性地探入了这片古老的土地。
喜欢天启之石请大家收藏：(m.6xsz.com)天启之石第六小说站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