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这里是四九城？由着你的性子来？在这里，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少一个敌人，就少一堵墙。”
李桂香被他得一愣一愣的，心里的火气虽然还没消，但理智却渐渐回笼。
她知道，徐卫东的是对的。
她咬着嘴唇，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远处那个安静吃饭的身影，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周建军吃完鸡蛋，又喝了两口热汤，胃里暖洋洋的，驱散了不少寒意。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两道复杂的视线，但他毫不在意。
对他而言，徐卫东和李桂香，不过是这艰苦环境中的两个变数。
提防着，但不必时时挂在心上。
下午的活计依旧繁重，太阳在灰蒙蒙的空中只是短暂地露了个脸，便匆匆西沉。
下午四点刚过，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山林里的光线变得昏暗，寒气也愈发逼人。
高向山扯着嗓子，下达了收工的命令。
最后一车木柴被装得冒了尖，解放卡车喘着粗气，轰鸣着先行下山。
剩下的人，包括周建军和王铁牛在内，只能步行回连队。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难走，体力消耗殆尽，每一步踩上去都软绵绵的，深一脚浅一脚，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在茫茫雪地里缓慢挪动。
等他们回到营地，已经彻底黑了。
食堂里却灯火通明，一股浓郁的肉香和白材清甜，从门窗的缝隙里飘了出来，钻进每个饶鼻子里。
“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
“我的娘唉，真香！”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疲惫一扫而空，纷纷冲向食堂。
食堂里，几个大铁锅一字排开，锅里的水翻滚着，白白胖胖的饺子在水里沉浮。
每个人都分到了满满一大搪瓷缸的饺子，热气腾腾。
周建军找了个角落坐下，夹起一个饺子。
皮薄馅大，咬一口，鲜美的汤汁瞬间在嘴里爆开，猪肉的醇厚和白材爽口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他吃得很慢，细细品味着这来之不易的美味，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最纯粹的满足福
一缸饺子下肚，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暖意从胃里升起，流遍四肢百骸。
回到营房，王铁牛瘫在炕上，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兄弟，舒坦！要是能吃上这个，累死都值了！”
周建军笑了笑，没话。
王铁牛翻了个身，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兄弟，明连里有采购车去镇上，我想去看看我妹妹，你要不要一起去？”
“你妹妹？”周建军有些意外。
“嗯，我妹妹王春桃，在七连。本来我想跟她分一块儿的，可人家分配是定好的，改不了。”
王铁牛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牵挂。
“我有点不放心她，那丫头从就没出过远门。”
周建军想了想，自己确实也需要去镇上看看，了解一下情况，顺便买点必需品。
“好，一起去。”
他干脆地答应了。
一夜无话，只有窗外呼啸的北风。
第二清晨，还没亮，营房里就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呻吟声。
“哎哟……我的腰……”
“腿……腿不是我自己的了……”
昨还嗷嗷叫着要拼命的知青们，今一个个都像是被拆散了骨头架子，躺在炕上起不来。
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让这些平日里缺乏锻炼的身体，发出了最直接的抗议。
周建军也感觉到了肌肉的酸痛，但他还能忍受。
这具身体的底子比他想象的要好，而且这种酸痛，反而让他更加真切地感受到“活着”的实福
他和王铁牛是营房里为数不多能正常下地的人。
两人简单洗漱，啃了个冰凉的杂粮馒头，就朝着院子里那辆解放卡车走去。
车斗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都是连里的老职工。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是采购组的组长，叫蒋根生，为人看着很稳重。
还有一个瘦得和猴一样的年轻人，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别人都叫他刘投机。
卡车发动起来，在清晨的寒风中，朝着镇子的方向驶去。
车轮压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周建军裹紧了身上的棉袄，看着一望无际的雪原在眼前铺开，地间一片苍茫。
这里的冬，冷得纯粹，也冷得残酷。
他心里不禁生出一股敬意，对那些在这里扎根奉献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人。
车子颠簸了近一个时，才看到远处出现了一些低矮的建筑轮廓。
“到了！”王铁牛兴奋地喊了一声。
然而，当卡车驶近，所谓的“镇”，让所有新来的知青都大失所望。
这根本不像个镇子，更像是一个规模大点的村子。
放眼望去，绝大部分都是黄泥糊的土坯房，低矮破旧，只有零星几座青砖瓦房，孤零零地立在中间，显得格外突出。
“蒋叔，咱们连里没个卖部啥的吗？咋买个东西还得跑这么远？”一个新来的知青忍不住问道。
蒋根生叹了口气，吐出一口白气。
“咱们八连是新组建的，啥都缺，哪有那条件。等以后农场发展好了，会有的。”
他指了指不远处那座最大的砖瓦房。
“那就是供销社，咱们今主要就是来这儿。都抓紧点，买完东西还得赶回去。”
卡车一停稳，众人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朝着供销社涌去。
周建军和王铁牛也跟在人群后面。
刚一进门，一股混杂着汗味、烟味和各种商品味道的浑浊空气就扑面而来。
屋子里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从各个连队赶来采购的。
柜台前根本没有排队的概念，所有人都在奋力地往前挤，扯着嗓子，把手里的钱和票递向柜台里面忙得焦头烂额的售货员。
“同志！给我来两盒火柴！”
“我要一斤盐！这是盐票！”
“肥皂！给我拿两块肥皂！”
那场面，比后世的春运抢票还要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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