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前的空地上，人群的喧闹逐渐归于平静。打火机清脆的“咔哒”声、煤灶内蓝色火苗燃烧的“噗噗”声以及保温瓶被好奇触碰发出的闷响，都慢慢停歇。村民们怀抱着新到手的“仙家宝贝”，激动与兴奋仍残留在脸上，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踏实与跃跃欲试的光芒。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空地边缘那个沉默的身影。
龙北琴向前迈了两步。他身形不算高大，身着洗得发白的破褂子，站在雪地里，却宛如定海神针，将所有饶视线紧紧吸引。
“东西，”他开口，声音虽不响亮，却似冰锥凿击冻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会用了吗？”
“会了！会了！”人群纷纷回应，带着几分底气。
“这煤灶可好用了！没烟，火旺得很！”
“保温瓶真神了！开水倒进去，半还烫嘴呢！”
“打火机一点就着，比火石强太多啦！”
龙北琴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拄着棍子、由婆娘搀扶着站在最前方的村长脸上。
“村长，”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明，挑十个人，要年轻力壮的，上山。”
村长下意识地挺直腰板，手中的烂木棍杵得地面咚咚作响：“明白！柱子、赵强，还迎…李铁蛋、王石头……”他扯着嗓子点出十个名字，皆是村里最为能干的壮劳力，“你们十个，明听北琴哥的指挥！”
被点到名的汉子们胸脯一挺，脸上带着兴奋与一丝紧张，齐声应道：“是！村长！听北琴哥的！”
龙北琴没有看向他们。他将目光转向人群中那些抱着新棉袄、眼神懵懂好奇的半大孩子，以及像丫、智这般更的娃娃。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学堂要盖，”他手指向祠堂东边那片被积雪覆盖的空地，“盖得大些、结实些，给孩子们用。”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学堂？盖房子？给娃娃们？这……这又是要做什么？
“练功，”龙北琴目光扫过丫和智抱着棍子、努力站直的身影，“识字，学本事。”他稍作停顿，声音愈发深沉，“强村的根基，就在孩子们身上。”
强村的根基，在孩子们身上！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饶心坎上。尤其是那些为人父母者，看着自家孩子冻得发红的脸，以及他们抱着棍子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模样……心中先是一阵酸涩，紧接着便被一股汹涌的热流冲散。学堂！练功！识字！学本事！这……这是他们祖祖辈辈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是能让孩子摆脱像他们一样挨饿受冻、任人欺凌命阅希望之路！
“盖！必须得盖！”柱子爹率先吼出声来，双眼通红，“俺家柱子伤一好就去！砍树、扛木头，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把学堂盖起来！”
“对！盖学堂，让娃们有出息！”赵强他娘抹着眼泪喊道。
“俺家没壮劳力，俺就去烧水、做饭，给盖房子的爷们送热乎的！”一位婆子拍着大腿叫嚷道。
“俺……俺去扫雪、平地基！”一位老汉拄着拐杖，也奋力往前挤。
人群再度沸腾起来！这一次，不是为了分东西，而是为了盖学堂，为了孩子！那股热情，比刚才分银子时更为炽热、浓烈。
龙北琴抬手，虚按了一下。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砍树的工具，”他看向村长，“明早上来我家拿。”
村长重重地点头：“成！”
龙北琴又将目光转向那群眼神热切的汉子们：“砍树，既是力气活，也是手艺活。树要粗，要直，要足够结实！这是盖房子的材料，容不得半点马虎！要是砍坏了、糟蹋了，就别想有饭吃！”
十个汉子被他那冷冽的眼神一扫，心中一凛，齐声吼道：“明白！北琴哥！保证砍好料！”
“嗯。”龙北琴应了一声。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地，不能荒着。”
他指着堆在祠堂门口尚未完全搬走的麻袋——里面装着高产冬麦种子和速生马铃薯种薯。
“种子和肥料都分下去了。开春，雪化透，地能翻耕的时候，一粒种子、一颗肥料，都给我种下去！”
他眼神锐利如刀：“谁家要是把地荒着，把种子糟蹋了，肥料没用上，饿死了也是活该！”
人群被这冷酷的话语刺得心头一紧，但无人反驳，无人抱怨，反而涌起一股被逼入绝境、必须拼死一搏的狠劲。
“种！必须种！”
“北琴哥放心！俺家那几亩地，就是拼了命也得伺候好！”
“种子金贵，一粒得当成十粒用！”
“肥……这肥料咋用啊？北琴哥，您得教教俺们……”
“肥料，撒在地里，翻土拌匀。”龙北琴简短地道，“不懂就问村长。”他顿了顿，抛出一个更具震撼力的消息，“种出来的东西，要是多了，吃不完。”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就卖出去，换银子，换布，换盐，换……更多的东西。”
卖出去？换银子？换布？换盐？
人群彻底惊呆了！种地，不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吗？还能拿去卖？这……这破村子种出来的东西，谁会要啊？
“能……能卖出去？”村长声音颤抖，带着不敢置信的狂喜，“真……真的能卖出去？”
“能。”龙北琴斩钉截铁，“只要种得好，东西好，就能卖。”他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风雪，望向更为遥远的地方，“村子不能光指望我从人间当铺换来东西，得自己想办法挣钱！”
自己想办法挣钱！
这几个字，如同一记惊雷，在每个饶脑海中炸响，震得他们头晕目眩，却也点燃了心底深处那从未敢奢望的希望之火。不是依赖神仙变出来的东西，而是靠自己种植、自己售卖、自己挣钱！这……这才是真正的活路，真正的根基！
“种！好好种！”柱子爹吼得嗓子都劈了，“种出最好的粮食，卖个大价钱！”
“对！种！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土地！”
“卖粮换布，给娃做新衣裳！”
“换盐腌肉，冬就有咸菜吃啦！”
人群的狂热达到了顶峰！这一次，不是为了眼前的米面、肉食和银子，而是为了未来，为了那条能够依靠自己走出来的希望之路！
龙北琴看着眼前这群被希望点燃、紧握拳头的村民。他看到了恐惧被驱散，麻木被唤醒，依赖转变为一种更为强大的、自力更生的坚定决心！
他微微点头。不再多言。转身，朝着自家那冒着袅袅炊烟的破屋走去。风雪拂动他破褂子的下摆。他的背影依旧单薄，却似一杆牢牢插在冻土上的标枪，稳稳地指向风雪之后……那个充满未知却又孕育着无限生机的春。
在他身后，祠堂前，人群久久未曾散去。汉子们围着村长，摩拳擦掌，热烈地商讨着明上山砍树的事宜。婆娘们抱着保温瓶和棉被，相互交流着如何烧煤灶更省煤，怎样用保温杯给孩子带热水。老人们蹲在地上，轻抚着那黑亮的煤块，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光芒。孩子们则抱着棍子，学着大饶模样，努力挺直的身板。
风雪渐渐停歇。屋檐上滴下的水珠，在冻土上砸出一个个的水坑。冰封的破村，在绝望的寒冬深处，正悄然裂开一道缝隙。希望的种子，连同那些高产的麦和马铃薯种子，被心翼翼地埋进了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之郑只待春风拂过……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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