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夜色如墨，寒气刺骨。废弃船厂的巨大阴影中，两个幽灵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苏州河水。
林锋和山猫。两人都换上了老周提供的、打着补丁的船民短褂，脸上、手上涂抹了河底的黑泥，尽量掩盖肤色和特征。林锋的左臂伤口被老周重新加固包扎过，外面又套了一层厚实的破棉袄，尽可能压制异常的气味和搏动感，但每一次划水带来的肌肉牵拉，依旧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全身，刺骨的寒意让精神为之一振。两人没有使用舢板，目标太大。凭借着超强的水性和对水道的熟悉（老顾提供了大致路线），他们如同两条融入黑暗的大鱼，只露出眼睛和口鼻，依靠双腿踩水和手臂的轻微划动，沿着河岸阴影，向着目标区域——位于闸北边缘、毗邻铁路货场的那片仓库区潜行而去。
老顾划着一条不起眼的舢板远远地跟在后面，作为接应和了望。他如同真正的老船夫，动作缓慢，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河面和两岸。
一个多时后，色依旧漆黑，但东方已隐隐透出一丝鱼肚白。目标区域出现在眼前。这里远离繁华市区，周围是破败的棚户、荒废的农田和纵横交错的铁路支线。几座灰扑颇仓库孤零零地矗立在夜色中，其中一座靠近铁路岔道、外墙斑驳、窗户大多被木板钉死的仓库，就是76号的秘密据点。
林锋和山猫在距离目标仓库约两百米外的一处芦苇丛茂密的河湾悄然上岸。冰冷的河水顺着衣裤往下淌，寒气直透骨髓。两人迅速拧干衣服下摆的水，借助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地面，向着仓库外围匍匐前进。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煤灰和淡淡的机油味。远处铁路上，偶尔传来沉闷的汽笛声，掩盖了他们细微的动作声响。
接近到仓库外围一百米左右。林锋打出停止前进的手势。两人伏在一片低洼的荒草丛中，借着微弱的星光和远处铁路信号灯的光亮，开始仔细观察。
第一道障碍：铁丝网与警戒区。
一道一人多高、顶端带有倒刺的铁丝网将仓库区与外界隔开。铁丝网外围约十米范围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遮蔽物，形成了死亡地带。铁丝网上挂着几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牌子，上面用中文和日文写着“军事禁区，擅入者死”。
第二道障碍：明暗哨与巡逻队。
仓库大门内侧，一个用沙包垒成的固定岗哨。隐约可见两个抱着步枪的身影在晃动，烟头的红点在黑暗中明灭。这是明哨。
仓库两侧的拐角阴影处，各有一个不易察觉的暗哨位置（林锋凭借经验判断），很可能有人潜伏。
一支由三人组成的巡逻队（两个伪警，一个76号特务），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正沿着铁丝网内侧，绕着仓库不紧不慢地巡逻。步伐拖沓，但路线固定。巡逻间隔…林锋心中默数…大约十五分钟一圈。
第三道障碍：探照灯与制高点。
仓库屋顶的一角，架设着一盏功率不的探照灯。此刻灯光熄灭着，但灯口黑洞洞地指向铁丝网外围区域。屋顶还有一处用沙包围起来的工事，隐约可见一挺机枪的轮廓。这是控制全局的制高点！
第四道障碍：建筑结构与出入口。
仓库主体是砖混结构，高大但窗户基本被封死。唯一的出入口是那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大门。在大门右侧靠近墙角的位置，有一个相对较的、似乎是后期开凿的侧门，此刻紧闭着。林锋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墙壁、屋顶和地基连接处，寻找可能的薄弱点——通风口？排水管？年久失修的裂缝？
第五道障碍：气味与声音。
除了巡逻队的脚步声和远处铁路的声响，仓库内隐约传来模糊的呵斥声和…压抑的惨哼！这证实了内部关押着人，且正在遭受折磨！更让林锋警惕的是，在靠近仓库侧面的阴影处，他听到了几声低沉的、带着威胁意味的“呜呜”声——是军犬！至少两条！被拴在靠近侧门的地方！
防守森严！几乎没有死角！
林锋的眉头紧紧锁起。强攻？就凭他和山猫两人，面对这样的防御，连靠近铁丝网都难！唯一的希望，似乎就在那个负责收垃圾的内应——“老烟囱”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东方际的鱼肚白越来越亮。仓库内的呵斥声和惨哼似乎平息了，巡逻队完成了又一次巡逻，靠在墙根抽烟休息。铁丝网内一片沉寂。
就在这时！
“吱呀——”
仓库侧面的那扇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佝偻着背、穿着破旧棉袄、戴着破毡帽的老头，推着一辆同样破旧的独轮板车，慢吞吞地走了出来。板车上堆着一些烂菜叶、煤渣之类的垃圾。老头动作迟缓，眼神浑浊麻木，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他推着车，沿着仓库墙根，向着铁丝网的一个预留门（平时上锁，此时被巡逻队打开）走去。
“老烟囱！”林锋和山猫对视一眼，精神高度集中！
按照老周交代的接头暗号：当“老烟囱”推车出来倒垃圾时，会先在侧门停留片刻，整理车上的杂物。这时，观察者需要在不暴露的前提下，用手势做出“抽烟点火”的动作（模仿划火柴）。“老烟囱”如果看到，会用整理帽子的动作回应（左手扶帽檐），然后继续推车倒垃圾。在倒垃圾返回的途中，他会选择一个相对安全的瞬间（避开巡逻队视线），用特定的动作（比如敲烟袋锅）暗示“鱼”被关押的具体位置（如敲一下代表第一排平房，两下代表第二排等）。
林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左臂伤口的隐痛。他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目光穿过荒草的缝隙，紧紧锁定着“老烟囱”。
老头在侧门外停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板车上散落的垃圾。他动作笨拙，弯着腰，似乎很吃力。
就是现在！
林锋在草丛中，用左手极其轻微、快速地做了一个“划火柴点火”的动作！动作幅度极，如同微风拂过草叶。
老头整理垃圾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接着，他非常自然地抬起左手，扶了扶头上那顶破毡帽的帽檐！动作流畅，如同被冷风吹拂后下意识的举动！
回应了！暗号对接成功！
林锋心中一定。
“老烟囱”继续推着车，慢吞吞地走向铁丝网的门。巡逻队的一个伪警懒洋洋地给他开了锁，不耐烦地催促：“老东西，快点！磨蹭什么！”
“老烟囱”唯唯诺诺地应着，推着车出了铁丝网，走向不远处一个堆满垃圾的土坑。他开始倾倒垃圾，动作依旧迟缓。
林锋和山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最关键的信息传递环节到了！
“老烟囱”倒完垃圾，推着空车往回走。就在他即将走到铁丝网门，巡逻队的注意力被远处一声汽笛短暂吸引的瞬间！老头看似随意地抬起手，用手中的短烟袋锅，在独轮车的木扶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笃！笃！”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黎明中，清晰地传入了林锋和山猫的耳中！
两下！第二排平房！
信息到手！
然而，就在“老烟囱”即将推车进入铁丝网的刹那！
“呜…汪！汪汪汪——！”
拴在仓库侧面的军犬突然毫无征兆地狂吠起来！声音充满了警惕和兴奋！它们对着林锋和山猫藏身的荒草丛方向，疯狂地挣扎着铁链，试图扑过来！
糟了！被发现了？还是军犬嗅到了异常气味（林锋伤口渗出的组织液气味？）？
巡逻队的伪警和特务瞬间警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荒草丛！枪口也抬了起来！
“谁？！谁在那边？！”
“出来！不然开枪了！”
千钧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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