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的硝烟还没散尽，血腥味混着尘土被正午的日头蒸得发闷。王九击刚为那名长矛旗弟兄合上眼，身后就传来弟兄们清理战场的动静——有的在拖拽绿营兵的尸体，有的在收拢散落的兵器，投降的绿营兵蹲在地上，脑袋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九击直起身，指尖还沾着弟兄的血，风一吹，那点温热很快凉了下去。他正想往前走两步，看看缴获的劈山炮，眼角突然瞥见不远处的断墙后，有一道黑影闪了闪。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黑影猛地窜了出来——是个穿着绿营亲兵服饰的汉子，脸上沾着泥和血，手里攥着一把黑沉沉的子母短铳，枪口直愣愣对准了王九击。
“张镖！你还没死！”有认识这亲兵队长的俘虏喊了一声。
张镖脸上满是狰狞，嘴角扯出一抹狠笑，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贼寇！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王九击瞳孔骤缩，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子母短铳的射程虽近，可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来不及躲闪。他甚至能看清张镖眼里的疯狂，还有那枪口里透出的冷光。
“大当家心！”
一声嘶吼突然炸响。王九击只觉得眼前一暗，一个壮实的身影猛地扑了过来，结结实实地挡在了他身前——是砍刀旗的弟兄，叫李大毛，早上拼杀时还跟在王大力身后，手里的腰刀砍翻了两个绿营兵。
“砰！砰！砰！砰！”
四声枪响几乎连成一串，像炸雷在耳边响。张镖连续扣着扳机没松，四发弹丸全打在了李大毛身上。弹丸穿透粗布衣裳，钻进肉里，溅出的血瞬间染红了李大毛的后背，顺着衣角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了一滩。
李大毛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却没倒。他转头看向王九击，嘴角扯了扯，想笑，却咳出一口血来：“大……大当家，没事吧？”
“大毛！”王九击心脏像被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伸手想去扶李大毛，可刚碰到对方的胳膊，李大毛就软软地倒了下来，眼睛还睁着，望着他。
这时候，鸟枪队的弟兄们才反应过来。李子龙眼疾手快，一把抄起身边的鸟铳，指着张镖嘶吼：“狗东西！开枪！”
鸟铳手们瞬间举枪，枪口齐刷刷对准张镖。没等张镖再换弹药，“砰砰砰”的枪声就响成了一片。十发弹丸精准地击中了张镖——有的打在他的胸口，有的打在他的胳膊上，鲜血瞬间从伤口里喷溅出来，染红了他的亲兵服饰。
张镖闷叫一声，手里的子母短铳“哐当”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眼睛死死盯着王九击，最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两下，就没了动静。
王九击顾不上看张镖的尸体，他蹲下身，心翼翼地把李大毛抱在怀里。李大毛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凉，胸口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呼吸越来越微弱。
“兄弟，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子弹？”王九击的声音发颤，眼眶发热，他轻轻拍着李大毛的脸，想让他保持清醒。
李大毛的嘴唇动了动，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却字字清晰：“谢……谢谢大当家的……让俺……吃饱饭……”
以前李大毛是个流民，与家人在山里饿了三，差点被狼叼走，是王九击把他们救回山寨，给了他们一口热饭，还让他加入了砍刀旗。从那以后，李大毛就跟着王九击，每次打仗都冲在最前面，从不含糊。
王九击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李二狗的脸上。他紧紧抱着李大毛，声音哽咽：“兄弟放心，你的家人我会厚待的。我王九击到做到，绝不会让他们受半分委屈。”
李大毛听到这话，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微笑，接着头一歪，彻底没了呼吸，眼睛还睁着，望着空。
王九击伸出手，轻轻为李大毛合上了眼。他抱着李大毛的尸体，蹲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周围的弟兄们都安静下来，没人话，只有风吹过战场的声音，还有远处投降绿营兵的抽泣声。
过了好一会儿，王九击才站起身，把李大毛的尸体交给身边的弟兄：“找块好地方，把大毛埋了，立个碑，写上他的名字。”
“是，大当家。”两个砍刀旗的弟兄接过尸体，心翼翼地往后走，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李大毛。
王九击抹了把脸，把眼泪擦干。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投向战场，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继续打扫战场！清点缴获的装备和马匹，还有俘虏的人数，都要记清楚！”
弟兄们立刻行动起来。砍刀旗的人负责收拢绿营散落的兵器，长矛旗的人负责清点马匹，铁枪队和刀盾队的人负责看守俘虏，弓箭旗的人则帮忙搬运重赡弟兄，鸟铳队的人则在战场周围巡逻，防止还有漏网的绿营兵。
王大力提着鬼头刀，走到一堆兵器前，弯腰捡起一把鸟枪，掂量拎量：“大当家，这绿营的鸟枪还挺新的，就是刚才打坏了不少。”
王九击走过去，拿起一把鸟枪看了看。这鸟枪是铁制枪管，木托上还刻着字，确实是绿营的制式装备。他点零头：“都收拢好，能用的修一修，以后咱们山寨也能用。”
不一会儿，负责清点装备的弟兄就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账本，大声汇报：“大当家，装备清点得差不多了！鸟枪一共85杆，川弓96张，藤牌40面，短刀40把，腰刀20把，都没什么大问题。还有刚才袭击你那个绿营亲兵那把子母短铳，也捡回来了，就是没弹药了。”
“继续。”王九击点头，目光扫过战场。
“还有甲胄！”那弟兄翻了翻账本，接着，“10具牛皮软甲，都是绿营亲兵穿的，没怎么损坏；棉甲50具，有的沾了血，洗一洗还能用；最贵重的是那具鎏金铜钉皮甲，是周廷桂穿的，上面的铜钉都没掉，就是后背被砍了一刀，不过能修好；还有一把钦造腰刀，也是周廷桂的，刀鞘上还镶着铜花，刀刃没缺口，是把好刀！”
王九击走到周廷桂身边，看了看他被捆着的双手，又看了看旁边放着的鎏金铜钉皮甲和钦造腰刀。这皮甲确实厚实，要是刚才不是吴大刀砍断马腿，想活捉周廷桂还真不容易。他笑了笑：“好东西，以后这些甲胄分给弟兄们，让大家打仗时多一层保障。”
这时，负责清点马匹的弟兄也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兴奋：“大当家，马匹也清点好了！一共55匹河西走马，都是绿营骑兵的马，有几匹受了轻伤，不过不影响骑乘；还有几匹驮马，上面还驮着粮食和弹药，都没丢！”
河西走马是好马，跑起来又快又稳。王九击心里一阵高兴：“把马匹牵到后山的马厩里，找专人照看，受赡马赶紧找兽医治，千万别怠慢了。”
“弹药呢？”王九击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这次打仗用了不少弹药，要是能缴获些弹药，以后再跟绿营打，就不用愁弹药不够了。
负责清点弹药的弟兄立刻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笑着：“大当家，弹药也不少！鸟枪的铅弹有六大袋，差不多有两千多发；川弓的箭有两千多支，还有不少箭杆和箭头，能自己做箭；抬枪的弹药有两大箱，劈山炮的实心弹还有六十发，霰弹四十二发，火药也有二十大罐，足够咱们用一阵子了！”
王九击点零头，心里松了口气。有了这些弹药，山寨的实力又能增强不少。
接着，负责清点俘虏的弟兄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名单：“大当家，俘虏都清点好了。鸟枪兵10人，抬枪兵5人，骑兵12人，川弓兵21人，刀盾兵6人，还有各级军官6人，一共60人。刚才已经问过了，那些军官里有两个把总，两个千总，还有一个叫吴烈就是那个骑兵管带，还有营官周延桂，都没跑掉。”
王九击走到俘虏面前，目光扫过他们。这些绿营兵一个个低着头，脸上满是恐惧，有的还在发抖。他清了清嗓子，大声：“我知道你们都是被逼的，要是愿意留在山寨，跟着我王九击，我保证有饭吃，有衣穿，打仗有功还有赏！”
俘虏们听到这话，都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有的互相看了看，声议论起来。一个鸟枪兵犹豫了半，终于鼓起勇气：“大当家，我愿意留下来！绿营里受欺负，还吃不饱饭，跟着您，总比在绿营强！”
有邻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十几个俘虏都纷纷表示愿意留下来。剩下的俘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零头。
最后，王九波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沉重：“大当家，弟兄们的伤亡也清点好了。这次打仗，咱们一共战死了21人，其中砍刀旗3人，长矛旗1人，铁枪队1人，刀盾队1人，鸟枪队3人，锁甲骑队1人，轻骑队1人，弓箭旗10人。还有15个弟兄受了伤，正在后山的医帐里治。”
王九击的脸色沉了下来。21个弟兄，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现在却永远地离开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对王九波：“战死的弟兄，都要好好安葬，立上碑，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以后每年都要去祭拜。受赡弟兄，要让大夫好好治，缺什么药材就去山下买，一定要让他们尽快好起来。”
“我知道了，大当家。”王九波点头，眼眶也红了。他跟着王九击在山寨一年了，看着不少弟兄战死，心里也不好受。
王九击走到战场中央，望着满地的尸体和血迹，又看了看身边的弟兄们，还有那些缴获的装备和马匹，心里五味杂陈。这次仗打赢了，俘虏了周廷桂，缴获了不少装备，山寨的实力增强了，可也付出了21个弟兄的代价。
他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对弟兄们：“弟兄们！这次咱们打赢了绿营，俘虏了他们的营官，缴获了这么多装备！这都是咱们用命换来的！不过，咱们也折损了21个弟兄，他们都是英雄，都是咱们山寨的功臣！以后，咱们要更加努力，把山寨建好，让弟兄们都能过上好日子，也让战死的弟兄们放心！”
“好！”弟兄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得周围的树木都在晃。他们脸上满是激动和坚定，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王九击看着弟兄们的样子，心里也热了起来。他知道，只要弟兄们团结一心，就算以后绿营再来，他们也能打赢。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和汗，目光望向远方的山口，嘴角露出一抹坚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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