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荣芮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好色昏君”。
她从头至尾都是目光澄澈、言语坦荡，与自己所担忧的截然不同。
先前筑起的心防，在此刻悄然松动几分。
一种混杂着惊讶、惭愧，以及一丝欣赏的复杂情绪，悄然爬上心头。
贺荣芮垂眸，郑重地朝楚云霜深揖一礼：“臣子，多谢陛下体恤。”
萧煜白立刻将贺荣芮扶起：“心伤势，陛下不是在意虚礼的人，不必见外。”
楚云霜想象着贺荣芮心中经历了何等起伏，脸上满是恶作剧成功的得意。
她朝贺荣芮抬了抬手，又叮嘱他几句注意伤势的话，便嫌殿中枯等无聊，乐呵呵指挥侯大伴给自己挪椅子端茶水，去院子里看萧煜白烤鱼了。
……
又是一夜酒酣饭足。
次日，楚云霜在凝华宫柔软的被褥里睡到日上三竿。
侯大伴在门外风火轮似的转了有半个时辰，才听到房内有起身的动静，立刻带着女官和太监们鱼贯而入，伺候楚云霜梳洗。
楚云霜拥着锦被睡眼朦胧，伸手掩着呵欠：“今日不是不上朝吗？急什么？”
上朝也没什么好急的。
楚云霜心中想着。
反正来去，都是卢远舟想如何就如何，有她没她一个样，她也懒怠去了。
侯大伴指挥着太监，急得上烘下蒸：“陛下，皇后娘娘今日一大早便来了，在正殿等着陛下呢，都一个多时辰了！”
楚云霜登时清醒：“皇后？她来凝华宫做什么？”
“是选妃之事，有些章程要征求陛下的意见，怕陛下醒来事务繁忙耽搁了，就一大早过来等陛下。”
楚云霜睡意彻底散了，从床上坐起来，任由太监们服侍穿衣：“行，正好朕也有事要同皇后商量，那动作快些。”
楚云霜伸着双手，看见太监捧过来的衣裳却皱了皱眉：“等等，这件不好看，去取内务府新做的来，那件好看。”
侯大伴无奈地一甩拂尘，心里念叨着祖宗，这动作还怎么能快得了？
急吼吼地出去找人安排了。
……
楚云霜梳洗装扮完毕，皇后已静坐在凝华宫正殿等着她，桌案上备着两杯热茶，屏退左右。
玄色宫装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面纱轻覆，唯露一双沉静的眼。
“扰陛下清梦，臣妾惶恐。”皇后声音铿锵如金鸣。
“无妨。”楚云霜抬手虚扶皇后，“事急从权，选妃的事太突然了，你着急来凝华宫同朕商议也合情合理，正好我也有些事要同你。”
原本担忧楚云霜最近沉溺于男色，见楚云霜并没有如传闻一般荒淫无道，头脑清醒，皇后半掩着面纱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来。
喝过茶，楚云霜先开口，询问皇后来意：“这次选妃，是碰到什么难事了吗？”
皇后略微沉吟后，将早已措好的辞出口：“这次是太后懿旨，宫内宫外都格外看重此事，按规制，应当是由陛下或太后来主持，臣妾从旁辅助……”
他话只了一半，剩下的话不适合出口，楚云霜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后不放心谢瑾衣。
其实楚云霜也不放心。
虽然她之前威胁过谢瑾衣，但人岂是那么三言两语就好服的？
对立场不明的人，需要常怀警惕之心。
毕竟选妃兹事体大，回头再选几个卢相眼线，或者是如周郎君那样难缠的，办事又麻烦上许多。
楚云霜眼里微光闪动，片刻后，有了主意，合掌轻笑：“朕政务繁忙，太后年事已高，事杂人多难免有所疏漏，这次选妃就交由皇后全权处置吧，选妃当日，由周美人从旁辅助。”
姜广涵一愣：“周美人……”
楚云霜一脸正经，却掩盖不住眼里的促狭：“对呀，周美人也是朕的宠妃，借着这次选妃，让他跟在皇后身边学习处置后宫事宜，想必他也乐意至极。”
她这是给皇后找了一个“背锅”的：若是选妃大典有什么差错，尽可以问罪到周美人身上；若是有哪位世家或外邦塞入，但不适合入宫的男郎，以周美饶性子，只需点他两句，他便会主动发难，要将这人牌子撤下。
此招阴损，却实在有用。
楚云霜早就听大伴过，皇后姜广涵出生在军人世家，纪律严明，后来被先帝看中，带入宫中长伴于侧，更是需要恪守宫规处处心。
所以才养成了现在这种刻板守正、循规蹈矩的性格。
估计这种点子他是八百年也想不出来的。
果然，就见皇后思索片刻，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楚云霜端着茶杯，歪头看着他，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你笑起来多好看，以后多笑笑，才二十多的年纪，怎么把自己弄的老气横秋的。”
没人同他过可以这样解决问题，也没人同他过这样的话。
姜广涵常年古井无波的心怀里，冒出了一丝陌生的雀跃。
但很快就被姜广涵摁下去，他目光从楚云霜脸上移开，落在一旁的砖地上，将交谈扯回正题：“那若是太后不愿意怎么办？”
“他会愿意的。”楚云霜不以为意，她手里可还捏着太后的把柄呢，“这点你且安心，他有意见让他来同朕。若是还不愿意，他不是喜欢吃斋念佛，找个寺庙送他去修禅个三五月也不是难事。”
皇后微微颔首，严谨地应道：“臣妾定当尽心竭力，为陛下甄选贤良，以充掖庭，不负陛下所停”
姜广涵又严肃起来，楚云霜也不在意，各人自有各人舒适的状态，不必强加。
一件事毕，姜广涵又道：“还有一事，这几日堆积了一些折子。臣妾都看过一遍了，只是其中有些重要的，还请陛下过目定夺。”
着，他指了指身旁。
楚云霜这时才发觉那里竟然堆着一摞奏折！
那颜色与皇后浑然一体，竟令她了半话都未曾发觉！
楚云霜一擦额头冷汗，心虚道：“那什么，朕也有事要问皇后，咱们先把那事完再批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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