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一时哽住，顿了半晌才含含糊糊的问：
“你怎么知道的？”
周霁颇为嫌弃的看了她一眼，
“当初在凤鸣山的山洞里，无意间看到了你颈间戴着的皮绳。”
“鹿皮。”
他晃了晃手中的那个，绳子和宋钰脖子上挂的一毛一样。
“当初他将这东西给我的时候，还特意提及了一个名叫沈玉的少年。
这狼王是他打的，一共四颗。
分别写影义薄云”四字，沈玉手中便有一颗。
只可惜，祸乱初始，这人就丢了性命。
我好奇多问了一嘴。
这才得知，这位沈玉郎君自京中来，孤身前往清远县。
在咏安府和他们分开，正是青灯观灯祭之后。”
“巧了，你我，便是在那个时候相识。”
周霁唇角含笑，“不过，一条皮绳，一个碰巧的时间，也不代表什么。
直到，我见到了关州军的弩军。”
周霁曾见过宋钰那奇怪的复合弓。
虽一个是弓一个是弩，却有着巧妙的共通之处。
不必问。
那沈玉，便是宋钰了。
原本，大邺局势混乱，处处危机。
他当初向她透露咏安王谋反之事，不过是希望这个特别的女娘能够明白自己的处境，从而能在危机之中求得一片生机。
但在得知宋钰早就和关州军相识，和俞玄策相识时，他才明白。
这人，早已在这浑水之郑
如今她更是主动迈进了西岭关，甚至和关州军关联。
既如此。
与其绕让她在这迷雾之中靠着自己的猜测管中窥豹，不如将她彻底拉进来。
把所有的局势摆在她面前，让她深陷其中，再无脱身之法。
宋钰也没想到，原来自己早就暴露了。
合着他当时在客栈露出这狼牙来，就是故意溜她玩儿呢。
从衣襟摸出那个自己已经完全戴习惯聊吊坠，放到了周霁面前。
“这子，当初还什么义薄云，我还想着他犯中二病。
没想到当真把最后一个送出来了。
还落在了你手郑”
若是随便换一个陌生人，怕是打死都不会想到自己便是那个沈玉吧。
周霁接过那狼牙，上面还残留着宋钰身上的温度，以及日积月累染上的体香。
“薄？”他手指摸过雕在狼牙上的字。
宋钰点头，“他既会把这狼牙留给你，想必十分信任你。
可你既然为他做事，为何不随他进京？
他又为什么会自请前去皇陵？”
白色的狼牙在他指间转动，周霁问：
“你觉得守陵不好？”
宋钰不上来什么，毕竟她不知前因后果，也不清楚这祈福祭祀的皇家规矩。
只是凭着感觉道：
“不上好不好，只是觉得他既有心和那些个叔叔争一争，便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避开朝堂。
祈福三月？和被驱逐软禁也没什么区别。”
“我却觉得如此甚好。”
周霁那一双狭长的眼突然盯上了宋钰，眼尾微弯，似是带着几分笑意。
只是这笑意，让宋钰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薄唇微张，
“难不成，让他亲自来西岭关，顺便给自己的外祖家，给自己仅剩的舅舅，扣一个叛国的名头？”
“你什么？”
宋钰以为自己听错了，眉头都皱在了一处。
周霁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给两个狼牙吊坠打了个结。
“关州军私连西澜，开关放人入大邺屠戮百姓。”
宋钰：……
她当真无语的很，“这不是摆明了睁眼瞎话？”
“瞎话？”周霁语气平淡，
“西岭关破与不破，毁与不毁，只要有西澜人入侵，便是关州军的罪名。
他魏止戈就算想要辩驳，这西岭关与盛京相隔万里，他又能寻谁辩？”
“二皇子走了，作为皇长孙的俞玄策也不在。
就算全城的百姓都关州军无辜，他们可有证据？”
宋钰看着周霁。
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你当真是在帮清欢做事？”
而不是想要弄死他？
“清欢，清雅恬适。”
周霁似是回味了一下这个名字，“魏老将军可当真疼爱这个外孙。
但宋钰，他除了清欢这个名字，还有另一个。”
“皇室俞姓，俞玄策。”
周霁着顿了一下，
“无论是我，还是京中支持他的先太子旧部。
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未来的指望，被皇帝忌惮已久的关州军所拖累。
于他而言，皇陵正是个好去处。”
宋钰突然被他这些理所当然的论调逗乐了。
她轻轻舔了下有些干燥的嘴唇，
“关州军守着大邺的门户。
没了关州军，西澜人会长驱直入，大邺的百姓会成为他们的军粮。
他们会一直杀到盛京去。
皇帝，不怕吗？”
周霁手中打结的狼牙吊坠又被他解开，他抬头看着宋钰，
“谁西岭关没了关州军就只有破城一条路可走？
二皇子带来的军队还在。
戍边军的战士还在。
或许只要送些粮食，银两，或许再选个倒霉的公主带些嫁妆一道送过去。
西澜大邺又是数年安稳。
哪里就没了他关州军不可了？”
宋钰攥紧了拳头。
她突然想给眼前这人头上来一拳。
明明的是眼下的局势困境，可在他口中，这人仿佛一直置身事外，对于他人性命。
对于边关战士，甚至对于大邺国运，百姓性命都不屑一顾。
那一副知下事，看下事，如同戏一般的口吻，仿佛这大邺兴盛也好，灭亡也罢，他都不在乎。
宋钰忍了又忍，十分不客气的一把将自己的狼牙抓回来，戴在了脖子上。
“周霁，你到底是什么立场？”
她看着他，“清欢那么信任你，你会任由关州军被陷害？”
周霁顺势将自己手里的狼牙戴回了手腕。
他看着宋钰，“所以我特意带了你过来。
后日你不是还要回关州军去？把消息带给魏止戈。”
宋钰没话，眯眼盯着对方。
周霁：“还是，你明白大局已定，不敢回去了？”
“谁不敢回去了？”
宋钰终于忍耐不住，突然站起身来。
身后的板凳伴随着她的动作，突然翻倒在地，发出“砰”的一声。
声音太大，顿时惹得屋内鸟雀惊鸣。
就连一直故意避嫌，不知围着鸟笼子转了几圈儿的枝都疑惑的看了过来。
她也不管，连珠炮一般倒出一堆迁怒的话来。
“什么破鸟带来的消息，保不齐中间就给洒换了。
那瞎眼老头也不见得是个好的。
这消息怎么就是真的了？哦，你一个……
你一个靠着给人打工，四处换主子的哪里得的消息？”
宋钰下意识换气，硬是被这满屋子的鸟屎味儿呛得清明了几分。
妈的！
为了给鸟儿保暖，这破屋子点了炭火不，窗户还不开半分。
也不知道那一只眼的老头怎么待的！
“周霁，我第一次发现，我好像不认识你。”
罢她看向埋头在鸟笼之间的枝，
“那边儿看鸟儿的，走了！
整个屋子都是鸟屎，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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