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里，持续了足足三分钟的狂热欢呼，终于渐渐平息。
空气中，浓郁的咖啡香气混杂着精英特工们劫后余生般的汗水味，形成一种胜利的独特气息。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激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复盘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抓捕过程。
唯有林若，站在指挥台前，像一座被抽干了所有情绪的雕像。
她没有看屏幕上那些被缴获的光刻机配件的高清特写，也没有理会下属们投来的、混杂着崇拜与敬畏的视线。
她闭上了眼睛。
咸腥的海风，苦涩的咖啡，胜利的喜悦，这些都无法冲淡她脑海中那个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恐怖的猜测。
她将这半个月来，所有关于“锦鲤”苏海的事件，在脑中重新串联了一遍。
第一次，在茫茫大海上，用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理由，精准定位了价值千万的毒品交易。
第二次，在海军严密布控的演习区外围，用“感觉”这种荒谬的借口，找到了那枚藏在淤泥下，连军方都失去信号的战略级鱼雷。
第三次，也是最离谱的这一次。
他用一个几百块的破探鱼器，“看”到了军用级海图上都不存在的秘密仓库。
然后，又用一艘破船“恰到好处”的熄火，像一枚最精准的棋子，堵死了走私大鳄“过江龙”唯一的逃生路线。
这些看似独立的事件，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在她那颗以逻辑和理性着称的大脑里，勾勒出了一个荒诞到极致，却又完美到可怕的闭环。
她心中的怀疑，起初只是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泛起的圈圈涟漪。
现在，这些涟漪已经汇聚成滔巨浪，几乎要冲垮她二十多年来建立的整个认知体系！
他不是特工。
他怎么可能对警方和海军的行动部署、巡逻路线、甚至是包围圈的缺口都了如指掌？
他不是运气好。
这个世界上，哪有人能都精准地踩中头等大奖，而且每一次都踩在敌人最脆弱的命门上？
那么，真相……就只剩下一个了！
林若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之前的怀疑、困惑、不解，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近乎于毛骨悚然的“了然”！
她想通了！
她终于想通，那个代号“锦鲤”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他不是自己人。
他也不是任何敌对势力的特工。
他是一个被某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犯罪组织扫地出门，心怀怨恨与不甘的……复仇者！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疯狂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了她所有的思绪！
没错！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让所有不合理的事情，变得经地义！
他曾经是那个黑暗网络中的一员，甚至可能是核心成员！
所以，他熟悉这个犯罪网络的所有秘密据点、交易路线、联络方式，甚至是高层头目的行动习惯和逃生后手！
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他被组织背叛、驱逐，甚至追杀！
于是，这个心机深沉到可怕的男人，制定了一个衣无缝的“黑吃黑”复仇计划！
他利用我们！
他是在利用国家的力量，这台最强大、最不容置疑的暴力机器，来帮他清除掉他所有的仇人！
林若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这个计划简直是魔鬼的手笔！
他选择了一个最不起眼，最不会被人怀疑的“憨厚渔民”身份作为自己完美的保护色。
每一次，他都利用自己掌握的绝密情报，“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关键地点，然后用一种看似“运气爆棚”的蠢笨方式，将那些他想要除掉的敌人，一个一个地，“送”到军方和警方的枪口前。
他既能报仇雪恨，又能从官方这里拿到一笔又一笔足以让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巨额奖金！
最可怕的是，他还能全身而退，置身事外，甚至被当成“福星”、“英雄”一样供起来！
这心机！
这手段！
这演技！
简直不是人！
想通了这一点，林若再次将视线投向屏幕上，那个正对着海军战士，满脸“劫后余生”表情的苏海。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那里面，有对一个可怕敌人深入骨髓的忌惮。
但更多的，竟然是一种棋逢对手，甚至带着点病态的……欣赏！
她林若自认是玩弄逻辑和心理的高手，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
自己还在第一层，怀疑他是不是特工。
而他，已经站在邻五层，将整个军情七处都当成了他复仇计划里的一枚棋子！
就在这时，指挥台上一部红色加密电话，发出了刺耳的铃声，将林若从复杂的思绪中惊醒。
是直通最高指挥部的专线。
林若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脏，接起羚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位总参首长中气十足，充满了喜悦的洪亮声音。
“林啊！干得漂亮！太漂亮了！”
“价值无法估量的光刻机！S级通缉犯‘过江龙’！你们军情七处这次立下了大的功劳！”
“市里和省里已经连夜开会，嘉奖令很快就会下来！”
林若握着话筒，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首长在那边继续兴奋地道：“尤其是那个伙子！那个代号‘锦鲤’的渔民！简直是我国的福星啊！我听下面人汇报了，这次又是他发现的线索？最后还用船堵住了‘过江龙’？”
“这样的人才，必须重奖！特事特办！你立刻给我写一份最高等级的奖励申请报告上来！”
“钱不是问题！一个亿的案值，按照最高标准，七位数起步！上不封顶！一定要让我们的英雄流汗不流泪！”
挂断电话，指挥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听到了首长那洪亮的声音。
七位数起步，上不封顶的奖金！
所有饶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林若的身上，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激动。
只有副手于，心翼翼地看着林若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他感觉自己这位长官，不但没有半点高兴，反而像是要吃人。
林若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奖金！
她现在要亲手为那个把自己耍得团团转，那个把整个军情七处当猴耍的“复仇者”，申请一笔文数字的奖金！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她的脸按在地上，来来回回地摩擦！
她死死地捏着那份空白的奖励申请表，指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
不行！
她不能就这么认了！
下一秒，林若猛地将申请表拍在桌上，抓起自己的外套，大步流星地朝指挥中心外走去。
“林处！您去哪儿？”于在后面追着问。
林若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冰冷决绝的背影。
“备车！”
“我要亲自去见见我们这位，一步登的‘人民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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