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火汹涌,灼热的气浪几乎要将饶魂魄都蒸干。
那火焰并非凡火,它倒映出的,是苏青竹百世轮回的绝望。
一幕幕画面,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萧云归的眼底。
每一世,她都在不同的时空,以不同的身份,用同样的方式,燃尽自己,只为照亮一个名为“归”的虚无坐标。
而每一世的终点,都是他归来时,只看到一捧尚有余温的灰烬。
归者,未归。
这四个字,是她百世轮回都无法挣脱的魔咒,也是刺入萧云归心脏最深的一根毒刺。
他怀中的苏青竹,气息已微弱到仿佛下一瞬就会断绝。
他知道,只要自己再以无痕剑脉燃忆一次,那深深刻在她神魂中的轮回记忆就会被彻底点燃,届时,她将不再是沉睡,而是永寂。
左耳的风声里,那些纠缠不休的低语再次响起,带着蛊惑与嘲讽。
“……别再试了,你救不了她……”“……她已经为你烧过一次又一次,这一世,也该结束了……”萧云归眼中的迷茫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与决绝。
结束?
不!
他偏要在这绝境之中,劈开一条生路!
他猛然引动丹田内沉寂的无痕剑脉,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将神识凝聚成针,刺向了自己记忆的最深处——不是那些惊动地的厮杀,也不是那些参悟剑道的孤寂,而是哑村的那个午后。
尘土飞扬的院里,衣衫褴褛的她倔强地抬起满是污泥的脸,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卑微,只有一簇不屈的火苗。
“别叫我主人……叫我名字,我叫苏青竹。”这句平淡无奇的话语,此刻却化作了世间最锋利的剑意!
这道剑意,没有杀伐,没有毁灭,只有最纯粹的执念。
它自萧云归的指尖迸发,如一道微光,瞬间贯入了苏青竹的心口。
怀中的女子身躯猛地一颤,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眸骤然睁开!
一抹幽邃的青色火焰在她瞳孔深处一闪而过,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归……”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道惊雷,在整个归墟渊炸响。
话音落,她眼中的青焰熄灭,头一歪,再次昏厥过去,那丝微弱的命火,细若游丝,仿佛风一吹就会彻底熄灭。
轰——!
井中的青色火焰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轰然共鸣!
一道粗壮无匹的青火长河,自井口冲而起,倒灌穹。
那火光之中,百世轮回的画面再次浮现,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每一世,她都以心头之火为引,点燃神魂,为他铺就归途;每一世,她都在他归来前一刻,焚身而灭,只为他能踏着她的灰烬,看到此刻的这一线生机!
“噗通”一声,一直呆立在旁的火瞳童双膝跪地,他那双能看透火焰本源的瞳眸,此刻光芒尽失,彻底黯淡下去,如同两颗死去的灰烬。
“我看见了……我终于看见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震撼与释然,“她不是什么灵女……她就是‘归’本身啊!”另一边,一直以身镇压寂灭阵的灰钟僧,身上坚不可摧的铜骨发出了“咔嚓咔嚓”的脆响,一道道裂痕在他古铜色的身躯上蔓延。
当啷!
第十口虚幻的古钟从他背后坠落,砸在地上,化为齑粉。
他仰发出一声悲怆的嘶吼,那吼声里,有百年的执着,更有此刻的顿悟。
“若守护即是执念,若镇压即是囚笼!那我……不护了!”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用自己即将崩碎的铜骨之躯,狠狠撞向了寂灭阵的井缘!
“砰”的一声巨响,铜骨寸寸崩裂,化为漫铜粉。
而坚固无比的寂灭阵,也被这决绝的一撞,撕开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缝隙!
就在此时,那个被誓言束缚的断誓奴猛然抬头,他胸前用血肉烙印的“燃竹不归”四个大字,竟开始片片剥落。
在那四个字的底层,赫然露出了四个颜色更深、刻痕更古老的字迹——燃竹归心!
“原……来是……心……”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近在咫尺的苏青竹的衣角,可指尖尚未触及,他的整个身躯便轰然解体,化作一捧飞灰,随风而散。
三饶牺牲,仿佛是开启某个古老仪式的祭品。
井中暴涨的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入那道缝隙。
虚空中,那枚破碎的归一剑胚开始重组,无数光点汇聚,凝成一柄通体透明如冰晶的长剑。
剑身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只有无尽的沧桑与悲悯。
一滴殷红的血泪,自剑尖缓缓滴落,坠入井火之郑
“轰!”井火彻底沸腾,激起千层火浪,向四周席卷而去。
那一直潜伏在侧,准备夺取剑胚的星咽鬼,刚一露头,便被这恐怖的火浪扫中,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附着在残魂上的黑气瞬间被烧灼得干干净净,溃散于无形。
萧云归紧紧抱着怀中的苏青竹,任由火浪扑面,他的左耳中,那嘈杂的低语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来自井底深处,成千上万个声音汇聚而成的宏大呼唤:“归——剑——者——!”他明白了。
井门将启,归途已现。
但代价,却是她的永眠。
他低下头,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然后缓缓抬手,抚摸着那柄悬浮在身前的冰晶长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这一次,不是你燃火……是我带火来。”话落,他体内的无痕剑脉轰然逆转!
不再是燃烧记忆换取力量,而是将他自身磅礴的剑意、坚韧的神魂,乃至沸腾的精血,尽数化作最纯粹的生命之火,沿着方才那道剑意开辟的路径,反向灌入苏青竹的心口!
这不是索取,是给予!
不是燃忆,是燃我!
苏青竹那垂落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一缕微弱却坚韧的青色火焰,在她指尖重新燃起。
井口的滔火光中,映出了两道交织的虚影:一个是手持经卷、眉目清冷的少年,一个是以心为烛、笑靥如花的少女,他们跨越了百世的时光,在此刻相视而笑。
火瞳童最后的一丝残影消散前,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他的声音在风中飘散:“她没有死……她只是……换了一种活法。”随着他的彻底消散,井口那冲的青火,竟开始凝聚、固化,化作一道燃烧着青色火焰的阶梯,盘旋而上,直通向那被撕裂的穹深处,一座若隐若现的巍峨门!
灰钟僧仅存的一缕残魂,立于井畔,铜骨尽碎的身躯透明得仿佛随时会消失,他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叹息:“我守了百年……等的不是什么灵女,也不是什么剑胚,只是在等一个……敢让这道火,真正活下去的人。”他缓缓抬手,最后一道虚幻的钟影,无声地融入了那道火焰阶梯之中,使其变得更加凝实。
萧云归缓缓站起身,将苏青竹心翼翼地负在背上,她的心火虽微弱,却如风中残烛般,顽强地跳动着,并未熄灭。
他伸手握住那柄血泪凝成的归一剑,将它扛在肩上。
他踏上了火焰阶梯的第一阶,脚下的火焰温润如玉,没有丝毫灼热之福
身后,归墟渊中,长风骤起,卷起了火瞳童、灰钟僧和断誓奴最后残存的飞灰,那些灰烬化作点点星芒,朝着遥远的南方,那片名为南烬荒原的土地飘去——在那片荒原的深处,一盏孤寂了万年的残灯,灯芯猛地一跳,骤然亮如白昼,焰心深处,传来一声带着无尽期盼的低语:“……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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