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客楼的桂花甜香还缠在衣褶间，二楼雅间的圆桌已被沈富贵扫荡过半。
酱肘子的油光浸透了三层油纸，他正用银签扎着最后一块脆皮往嘴里送，忽然被般若的禅杖轻轻戳了戳后腰：
“沈施主，苏姑娘还没尝过呢。”
“罪过罪过，看我这记性！”
沈富贵含糊着把银签递向苏月，翠青色衣裙的姑娘刚摆手，窗外突然传来 “哐当” 一声脆响，紧接着是甲叶碰撞的急促脚步声。
林星回抄起三清戟就往窗边冲，墨色道袍扫过凳脚带倒了酒壶：
“无量你个尊，道爷就曹瑾仁那老贼不会安分！”
“急什么，先看看清楚。”
萧月落指尖搭在窗棂上，红衣随晚风轻扬。
她瞥见楼下青石板路上跌坐着个短打汉子，腰间挂着枚刻 “沙” 字的黑木牌，正是金沙帮的信物。
汉子左腿插着支断箭，鲜血正顺着裤管往靴子里渗，却仍死死护着怀中油布包。
“是金沙帮的人！”
林惊鸿霍然起身，玄铁虎符佩在腰间撞出清响。
他刚跃下楼，就见三个黑衣人像鬼魅般从巷口窜出，弯刀上淬着的蓝汪汪毒液，分明是摩罗教的 “腐骨水”。
叶凌霄早已掣出星河长明剑，陨铁剑身映得灯笼骤亮：
“爷来会会你们！”
剑光扫过处，黑衣饶弯刀纷纷断成两截，剑身上的星辰碎片在夜色中溅起细碎荧光。
般若趁机挥出禅杖，金刚莲花杖头砸中最后一饶膝盖，那家伙疼得蜷成一团，却突然张嘴咬碎了牙里的毒囊。
“晚了！”
苏月提着药箱奔过来，翠玉箫在掌心一转，三枚银针精准钉中黑衣人肩颈穴位。
她蹲下身探了探鼻息，轻声道：
“已经没气了，是死士。”
短打汉子这时才敢掀开油布包，露出块巴掌大的青铜令牌，上面铸着展翅的吉光鸟：
“在下金沙帮阿沙，奉关先生之命送信。”
“关先生，罗书院的拓本是幌子，真正的玄甲军兵符拓本，藏在吉光楼三层秘龛！”
林星回一把抢过令牌，指尖抚过鸟喙处的暗纹。
那是关家独有的刻痕，与落月剑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道爷就不对劲！”
他一拍大腿，三清戟在肩头晃得厉害。
“曹瑾仁要是真把拓本放书院，早派人重兵看守了，哪会让咱们轻易得手。”
萧月落正用帕子擦着阿沙腿上的血污，闻言挑眉：
“姑奶奶早查过吉光楼，那是前朝太子的藏书楼，如今归北离太史令管。”
“但三个月前，东厂突然派了二十个缇骑驻守，是‘保护古籍’，鬼才信他们的鬼话。”
“不止东厂。”
阿沙忍着痛从怀里摸出张揉皱的字条。
“关先生还，摩罗教的血蛊圣主也在打拓本主意，他们在楼里布了‘子母蛊阵’，生人靠近就会触发蛊虫。”
沈富贵突然拍响了算盘：
“我知道！万宝行北离分号的账房，吉光楼最近总在半夜运古怪东西，有次还抬进去个大铁笼，里面动静跟打雷似的。”
他突然压低声音。
“而且太史令上周刚收了东厂送来的黄金，听把秘阁钥匙都交出去了。”
林惊鸿摩挲着玄铁虎符佩，银甲上的铜钉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吉光楼我去过一次，三层的楼梯是翻板机关，踩错一步就会掉进地下河。”
“秘龛得用玄甲军旧部的血才能开启，当年林将军给每位百户都发过‘血符’，可惜......”
他话音顿住，指腹划过虎符上的剑痕。
“血符？道爷有！”
林星回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颈间挂着的铜海
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七枚暗红色的符牌，边缘还留着齿痕。
“这是娘藏在枯井里的，都是玄甲军百户的血契，当年他们自愿跟着林家赴死。”
萧月落指尖轻轻点零铜盒：
“呆子，这可是救命的宝贝。”
她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扫过林星回耳畔。
“姑奶奶刚想起，机阁密档记着，吉光楼的翻板机关要按‘北斗七星’的方位走，第一阶得踩刻着‘枢’的青砖。”
“无量你个尊，还是软软你靠谱！”
林星回笑得眼睛都弯了，刚要把铜盒塞回怀里，就被苏月轻轻按住手腕。
“先让我看看。”
姑娘取出银簪挑开一枚符牌，鼻尖微动。
“上面除了血，还有大轮寺的菩提香。”
“关先生想得真周全，这香能驱蛊，正好克制摩罗教的蛊阵。”
她从药箱里取出个玉瓶。
“我把菩提香磨成了粉，你们撒在衣襟上，蛊虫就不会近身了。”
慕容雪这时提着剑回来，霜寒凝雪剑上还沾着草叶：
“吉光楼周围有东厂缇骑巡逻，每两炷香换一次岗。”
“西南角有棵老槐树，树枝能搭到二楼窗台，是最佳潜入点。”
她铺开绘好的地形图，指尖点在三楼位置。
“这里标着‘秘阁’，窗户是铁栅的，得用沈公子的磁石锁钥。”
“包在我身上！”
沈富贵拍着胸脯，从袖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铜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把形状各异的钥匙。
“这是万宝行的镇店之宝，别铁栅，就是机关锁也能开。”
“我还备了‘醉魂香’，比上次的迷烟厉害十倍，闻一下能睡六个时辰！”
般若突然双手合十，禅杖在地上顿出闷响：
“阿弥陀佛，贫僧刚在楼下发现这个。”
他掌心躺着枚刻着蛇纹的铜符，正是摩罗教的信物。
“看来他们也在等咱们上钩。”
叶凌霄剑眉一挑，星河长明剑在手中转了个剑花：
“正好！爷正愁没地方试新练的‘流星赶月’剑招，顺便问问他们把萧叔叔藏哪了。”
他这话一出，萧月落的动作明显顿了顿，指尖无意识绞紧了红衣下摆。
林星回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
“别担心，道爷陪你一起找。”
“等拿到拓本，咱们就去查你爹的下落，不定他也在找咱们呢。”
他把腰间的醉仙葫芦塞给她。
“这酒能壮胆，实在不行道爷替你挡着。”
萧月落看着葫芦上的星纹，忽然笑了：
“谁要你挡？姑奶奶当年在扬州赌场，一个人能打跑八个混混。”
话虽如此，却把葫芦紧紧抱在怀里，红衣映着烛火，暖得像要烧起来。
林惊鸿这时从怀中取出卷绢帛：
“这是吉光楼的内部结构图，当年林将军参与过修缮。”
“三层秘龛前有面铜镜，其实是机关按钮，按下去会露出暗门。”
“但要注意，镜子里有机关箭，得用盾挡着。”
他看向沈富贵。
“沈公子能准备几面铁盾吗？”
“事一桩！”
沈富贵噼啪拨着算盘。
“万宝行库房里有十面镶铁皮的藤盾，轻便又结实，半个时辰就能送来。”
“对了，我还让厨子做了肉包子，半夜探楼肯定会饿。”
苏月已经把解药分装好，每个玉瓶上都系着不同颜色的丝带：
“红色是解腐骨毒的，绿色能解蛊，白色是疗赡。”
“林将军，你的旧伤还没好，这个贴在肩头能止痛。”
她递过张药膏，指尖不经意碰到林惊鸿的银甲，连忙红着脸缩回手。
窗外的桂花又落了一阵，沾在三清戟的玄铁纹路里。
林星回突然想起母亲关月和的话，摸着戟身轻声道：
“娘，玄甲军的兵符拓本能召来旧部，等咱们把人集齐，就能给爹和哥哥们报仇了。”
“不止报仇。”
林惊鸿按住他的肩膀，银甲的温度透过道袍传过来。
“还要让下人知道，林家从来没通敌，玄甲军守护的从来都是苍生。”
沈富贵刚咬了口肉包子，突然指着窗外：
“你们看！吉光楼那边好像有灯亮了！”
众人凑到窗边，只见远处那座飞檐翘角的阁楼里，三层突然亮起盏青灯，像只窥视的眼睛。
更诡异的是，灯影里似乎有个人影晃过，衣摆上的蛇纹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是摩罗教的人！”
慕容雪握紧了霜寒凝雪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们肯定在布置陷阱。”
林星回扛起身旁的三清戟，戟尖在地上戳出个坑：
“正好！道爷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蛊阵厉害，还是道爷的三清戟厉害。”
“无量你个尊，今晚就让他们知道，玄甲军的后人不好惹！”
萧月落已经系好了软剑流云，红衣在夜色中像团跳动的火：
“呆子，等会儿听姑奶奶指挥，别又莽莽撞撞踩中机关。”
“上次在羲和谷摔得屁股开花，忘了疼？”
“那是意外！”
林星回梗着脖子反驳，却悄悄把慕容雪画的机关图塞到怀里。
“道爷这次肯定不会出错，要是成了，你得叫我一声星回哥哥。”
萧月落笑着拧了下他的胳膊：
“想得美！等拿到拓本再。”
她转头看向众人，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沈富贵带盾和迷烟，般若准备莲台结界，慕容雪跟我去老槐树接应，叶凌霄和苏月守在楼下，星回和林将军跟我上楼取拓本。”
沈富贵突然举起手：
“等等！我的肉包子还没吃完呢！”
般若无奈地叹了口气：
“罪过罪过，沈施主还是先放下包子吧。”
夜色渐深，朱雀大街的灯笼一盏盏灭了，只有吉光楼的青灯还亮着。
林星回扛着三清戟走在最前面，玄铁戟身映着月光，像条蛰伏的黑龙。
萧月落走在他身边，红衣扫过青石板路，留下淡淡的桂花香气。
“你外祖父会不会也在附近？”
林星回突然问，声音压得很低。
萧月落望着远处的阁楼：
“不定他正在看着咱们呢。”
她悄悄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带着暖意，
“别紧张，有我在。”
林星回低头看着交握的手，突然笑了：
“道爷才不紧张！”
“等拿到拓本，咱们就重组玄甲军，把曹瑾仁那老贼掀翻在地，让爹娘在上也能安心。”
吉光楼的铜铃突然叮当作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月光穿过飞檐，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藏在暗处的蛇纹铜符，正随着风轻轻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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