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浸着霜气,在驿站的青石板上凝成细碎的冰晶。
萧月落正用素绢擦拭林星回的三清戟,红衣袖摆扫过戟身军阵图,让那些鎏金纹路在微光中渐次苏醒。
“今日风大,把这个系上。”
她从怀中取出个棉衬里的剑穗套,仔细裹在落月剑的流苏外。
那流苏上的密码纹路曾藏着关家秘密,如今被晨光浸得透亮。
林星回抬手按住衣襟里的月纹玉坠,温润触感让他想起昨夜梦境里母亲的指尖。
“苏月的安神汤熬好了?”
他望向厨房方向,隐约闻见甘草与莲子的清香。
萧月落点头时,恰好看见苏月端着陶碗出来,翠色衣裙沾着点点药渍,玉峰针在腰间药囊里轻轻碰撞。
“每人都备了份,加了蜂蜜的。”
苏月将碗放在石桌上,瞥见般若正用棉线装订经文,泛黄的宣纸上写着《往生咒》,墨迹还带着松烟香。
沈富贵蹲在门槛上数铜钱,锦缎马甲沾了块桂花糕屑却浑然不觉,见夜琉璃从阴影里走出,立刻抛过去个油纸包:
“刚买的糖糕,垫垫肚子。”
黑衣女子接住纸包的瞬间,张灵韵蹦跳着闯进来,桃木剑上的新绘镇煞符猎猎作响:
“慕容姐姐快看!我画的符是不是更像样子了?”
慕容雪正摩挲剑鞘上的北辰纹,闻言笑着点头,指尖轻轻拂去少女发间的草屑:
“再练三年,就能赶上我了。”
叶凌霄最后出门,怀中揣着半卷染血的布防图。
那是历行的遗物,图角的太阳印记被他摩挲得发亮。
“该走了。”
他声音低沉,黄衫在晨风中微微绷紧,却不复往日的躁动。
刑场设在午门外的广场,未到巳时已围得水泄不通。
百姓们携着砖石菜叶,还有老人捧着晒干的艾草与纸钱,见林星回等人走来,纷纷自发让开通路。
“林少侠!”
卖花婆婆塞来束白菊,眼眶通红。
“我儿当年在玄甲军,死得不明不白啊……”
林星回接过菊花,指尖触到花瓣上的霜气,轻声道:
“今日便为他昭雪。”
话音刚落,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只见两名狱卒拖着个披头散发的人走来。
曹瑾仁的囚服沾满泥污,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声响,原本油滑的脸肿得老高,想来在牢里挨了不少拳脚。
“妖贼!还我孙儿命来!”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烂菜叶与石子顿时如雨点般砸向囚车。
曹瑾仁突然狂笑起来,唾液顺着嘴角流下:
“林家还有余孽!关月和的密室藏着通敌铁证!”
这疯话让人群瞬间安静,几个曹瑾仁昔日党羽藏在暗处,趁机煽风点火:
“莫不是真有隐情?”
叶凌霄的星河长明剑骤然出鞘半寸,却被林星回伸手按住。
萧月落已悄然移至囚车侧方,流云软剑的剑柄在掌心转了个圈:
“曹瑾仁,你的密室,可是司礼监那间?”
她扬手抛出个铁盒,数十枚刻着 “曹” 字的私印滚落尘埃。
“这里面有你伪造密信的印模,还要我当众比对吗?”
夜琉璃突然身形一闪,黑衣掠过人群,将两个煽风点火的奸细按在地上,袖中甩出缇骑花名册:
“这二人收你白银千两,昨日还在密谋翻案,需不需要我读他们的供词?”
奸细脸色惨白,连连磕头认罪,人群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怒喝。
午时三刻的梆子声穿透云层,刽子手提着鬼头刀走上刑台,刀锋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般若双手合十,念珠转得飞快,《往生咒》的吟诵声混着风声传开。
苏月悄悄从药箱取出绢帕,遮住了张灵韵的眼睛,却见少女偷偷从指缝里张望,脸上满是紧张。
曹瑾仁的狂笑戛然而止,在刽子手按住他的瞬间突然尖叫:
“林啸当年给南蛮送过粮草!我有账本!”
林星回缓步走上刑台,三清戟拄地的声响让全场安静下来。
他从怀中取出《农桑辑要》手抄本,书页哗啦啦翻过:
“这是你诬陷林家通敌的‘证据’,却不知林静姝用它教南蛮种粮,救了三万人性命。”
他抬手扯开曹瑾仁的囚服,露出肩颈处的摩罗教刺青:
“你与血蛊圣主勾结,用云州百姓炼蛊,这才是铁证。”
玄甲军的老铁匠突然挤到台前,举起残破的护心镜:
“这是我儿的遗物!上面的腐骨爪伤痕,与你当年所用毒功一模一样!”
刽子手的刀落下时,林星回转身走下刑台,胸口的月纹玉坠突然发烫。
他仿佛看见父亲林啸自刎时的决绝,母亲关月和自焚前的回眸,还有清虚子倒在缇骑刀下的模样。
萧月落及时上前,指尖在他手背轻轻捏了捏。
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意为 “都结束了”。
刑台上的惨叫渐弱,百姓们的欢呼与唾骂声此起彼伏。
叶凌霄将历行的布防图轻轻放在地上,点燃三支香:
“兄弟,你的仇报了。”
慕容雪站在他身旁,长剑归鞘的声响轻得像叹息:
“公道不在刀柄,在人心。”
沈富贵把一摞铜钱分给乞丐,看着百姓们举着写有 “忠武千秋” 的木牌欢呼,突然红了眼眶:
“我爹要是在,肯定要摆三流水席。”
夜琉璃望着刑台上的血迹,黑衣在风中微微起伏,指尖终于松开了紧握的袖刀。
那是她父亲留下的遗物,今日才算真正告慰了亡魂。
般若将经文烧成灰烬,白菊花瓣随着纸灰飘落:
“愿罪业消散,忠魂安息。”
苏月给受赡孩童包扎伤口,玉峰针穿过纱布时,突然发现药箱里多了支月华草编的花环,想来是昨夜悄悄放进去的,此刻正散发着淡淡清香。
夕阳西斜时,众人踏着余晖离开刑场。
沈富贵提议去醉仙楼庆祝,却被苏月笑着拒绝:
“先喝安神汤,免得夜里难眠。”
她分发陶碗时,林星回望着碗中晃动的药汁,突然想起清虚子当年的话:
“守心中道义,胜做下第一。”
萧月落递来块蜜饯:
“苦吧?含块这个。”
林星回含着蜜饯,甜味在舌尖化开,转头看见张灵韵正缠着慕容雪学剑招,桃木剑挥舞得有模有样,突然笑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李公公提着明黄圣旨匆匆赶来,尖细的声音划破暮色:
“林少侠留步!陛下有旨,宣您即刻入宫!”
林星回握紧怀中的醉仙葫芦,月纹玉坠的温润触感透过衣襟传来。
萧月落与他对视一眼,红衣在夕阳下如一团温暖的火,悄然握住了他的手。
他知道,新的邀约已至,而他心中的道,从来不在朝堂的金銮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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