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生睁开眼，眉心的青光还在跳动，但不再刺目。他坐在地上，呼吸平稳，双手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上。汗水已经干了，护腕上的七色丝线也不再发烫。
他动了动手指，指尖一颤，像是刚接通血脉的感觉。然后他慢慢站起身，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周嫂躺在碎石堆里，仰面朝，右手紧紧攥着一块布条，血浸透了边角。她的左手向前伸着，手指微微弯曲，好像最后时刻想抓住谁的手。那只眼睛闭上了，只剩右眼空洞地望着花板裂缝。
齐砚生走过去，蹲下。他伸手，轻轻合上她剩下的那只眼。指尖碰到她皮肤时，护腕滑下一寸，露出手腕内侧那道旧疤——五岁那年，她用银针封住他灵脉留下的痕迹。
他没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就在这一刻，古瞳自动开启。视野变了，不再是实体的残垣断壁，而是无数能量流动的轨迹。他看见三十七个培养舱内的少女同时睁开了眼睛。她们的目光清澈，没有狂乱，没有痛苦。体内的畸变纹路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青色脉络，像河水一样缓缓流淌。
灵脉归真。
这不是压制，也不是封印，是真正的净化。她们的身体在自我修复，经络重新连接，异种能量被排出，化作淡淡的雾气从皮肤渗出。
齐砚生抬头。孤儿院上空的空气突然凝固，云层裂开一道口子，月光直射下来。接着，一道虚影浮现，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青囊门历代主神依次显现，身穿古式医袍，手执药杵或银针，面容模糊却庄重。他们不言不动，只是静静俯视这片废墟。
风停了。
一根银针从他袖中滑出，悬在掌心。针尖向上，轻轻震颤。下一秒，一道青光爆发，冲向际。光柱笔直升起，穿透屋顶，直入云层。那些虚影微微晃动，像是回应。
光芒持续了几息，又缓缓收敛。银针落回他手中，温度微热，不再颤抖。
远处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踩在落叶上。一个声音随风飘来：
“砚生哥，我回来了……”
齐砚生没有回头。他知道这声音是谁，也知道它来自哪里。但他不能动，也不敢动。
白大褂的下摆开始泛起青光，一圈圈扩散，像水波荡开。那光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福他的双脚站在地面，脚底经络与大地相连，体内九重针法图谱自行运转，三十六络脉逐一亮起。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躲在暗巷里用偷来的银针救饶少年。
也不是靠残卷苟延残喘的末代传人。
他是《玄枢九针》的持有者，是青囊门道统的延续者。
他抬起手，银针在指间翻转一次，然后稳稳捏住。针身映着微光，倒影在他瞳孔深处一闪。
三十七个少女依旧安静地躺在培养舱内，双眼睁开，呼吸均匀。她们没有动，也没有话，但齐砚生能感觉到，她们的意识已经清醒，正通过某种看不见的联系注视着他。
周嫂的手还握着那块染血的布条。齐砚生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去拿。他知道那布条上有字，是他父亲当年写下的密语，也是青囊门最后一道传承信物。但现在不是解读的时候。
他转身，面向光芒来的方向。脚步刚迈出去一步，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地震。
是某种东西在地下苏醒。
他停下，低头看去。脚下的水泥裂开一条细缝，一缕青色雾气从中冒出，接触到空气后迅速凝结成符文形状，一闪即灭。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次震动更明显。三十七个培养舱同时发出轻微嗡鸣，舱体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刻痕，与他护腕上的纹路一模一样。那些刻痕开始发光，连成一片网络，延伸向密室深处。
齐砚生停下，抬手按住胸口。那里没有伤口，但有一股热流在涌动。那是寒隼最后留给他的执念，也是双生咒解开封印后残留的能量印记。
他明白，这些少女不仅是药人，不只是实验品。
她们是新的载体，是未来医道的种子。
只要有人愿意教，她们就能成为医者。
他再次抬起银针，指向地面。针尖落下，在水泥地上划出一道直线。青光顺着线条蔓延，形成半个阵法轮廓。
这时，周嫂的手指动了一下。
不是幻觉。
她的五指松开半分，染血的布条滑落一角，露出下面压着的一枚铜钱。铜钱中间方孔极，边缘刻着“宁死不跪”四个字。
齐砚生蹲下，捡起铜钱。入手温热，像是刚被人握过。
他把它放进衣袋，站起身。
白大褂的下摆仍在发光，但颜色更深了些，接近墨绿。他往前走了两步，靠近第一个培养舱。舱盖透明，少女的脸清晰可见。她也看着他，眼神平静，没有恐惧。
齐砚生伸出手指，在舱盖上轻轻一点。
“等我回来。”他。
话音刚落，整个密室的灯光忽然全部亮起。不是电力恢复，而是墙壁上的古老符文自发激活，一道道青光从岩壁渗出，交织成网，笼罩所有培养舱。
齐砚生转身，走向出口。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废墟的地面上。影子里，隐约能看到另一个身影并肩而歇—穿着旧式医袍，手持药杵，步伐稳健。
他没有回头。
风从破窗吹进来，掀动他的衣角。青光在布料边缘流转，像河流汇入大海。
他的右手握紧银针，左手按在心口。心跳平稳，呼吸均匀。
他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第一步，找到沈清梧。
第二步，把这些人带出去。
第三步，重建青囊门。
他走到铁门前，伸手推去。锈蚀的门轴发出吱呀声，灰尘簌簌落下。
门外是一片荒芜的庭院，杂草丛生，中央立着一座倒塌的石碑。碑面朝下，看不见字迹。
齐砚生跨出门槛，脚步未停。
他的白大褂在风中扬起，下摆青光不散，如同燃起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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