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4月11日，南京城的梧桐叶刚被长出嫩叶，空气里依然是冷冷的寒意。
陈默捏着那张揉得发皱的纸条，指腹反复摩挲着“徐宅被围，明晨动手”7个字，指尖的凉意顺着血脉往心口钻。
“清党”行动前一的暮色，比往日沉得更快。
陈默揣着纸条往楼上走，走廊里遇见两个挎着枪的特务，正凑在一块儿嘀咕“明儿抓了那姓徐的，兄弟们都能领赏钱”。
他垂着眼帘，嘴角勾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点头示意时，余光已将两人腰间的枪套型号记在心里——都是勃朗宁m1900，射程50米，近战又快又准。
刚进办公室，就见李诚过来，向他报告：“陈科长，我们已经查到徐明远的把柄，已将徐宅围了。”
陈默早已编好了话，语气笃定的：“李副科，刚从线人那得的信，徐明远好像要跑，你们要盯紧一点！”他故意顿了顿，才继续，“是今晚十点的火车，往上海方向，他在那边有接应的人。”
李诚抓过桌上的搪瓷杯，灌了口凉茶，指节敲在地图南京站位置：“陈科长，确定吗？不会是调虎离山吧？”
“线人看见徐明远让底下人买了车票，他还收拾了行李箱。”
陈默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车票存根，上面日期被茶水晕得模糊，正好能蒙混过关，“给你，这是线人偷偷撕下来的，车次时间都对得上。”
李诚接过存根，凑到灯下翻来覆去看，突然大声喊：“太好了！科长你在家里坐阵，张他们股也留在科里。我去通知行动队，科里留两个兄弟在李宅外围盯着，其他人跟我去火车站！你看这样如何？今晚务必把人给截下来，这可是我们科‘清党’前的大功劳呀！”
陈默松了口气，面上却是担忧的样子：“这样会不会太冒险？……”
“怕什么？”
李诚挥了挥手，已经开始穿外套，“两个兄弟够看了，他徐明远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南京城！明‘清党’的名单还得再核对，就辛苦科长你们了。”
“好，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李诚匆匆地往外走，一群特务拎着枪跟在后面，脚步声踏得走廊咚咚响。
资料室里，张和两个同事正对着一摞档案叹气，见陈默进来，纷纷抬头：“陈科长，李副科又去折腾了？”
“可不是，他们去火车站抓徐明远。”
陈默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随手拿起档案翻着，眼角瞟着墙上的挂钟——七点半，离火车发车还有两个半时，离约定放火时间，还有一个时。
他状似无意地：“咱们也别闲着，你们几个把明要查的据点再标一遍，省得到时手忙脚乱。”
几人应着声，凑到地图前开始标注。
陈默一边指着地图上的“夫子庙据点”，一边用指腹轻轻敲击桌面——三长两短，是提前约定好的信号，告诉窗外潜伏的联络员，李诚已带人离开，徐宅外围只剩两个特务。
窗外的彻底黑透了，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悠长又凄厉。
陈默看了眼表，般整。
他刚要开口“歇会儿喝口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救火啊！着火了！”的喊声，声音尖细，却足够穿透夜的寂静。
张第一个跳起来，跑到窗边往外看：“嚯，哪儿着火了？烟这么大！”
陈默也跟着站起来，眉头皱得紧紧的，语气里满是焦急：“好像是徐宅那边！坏了，李副科留了人在那儿！”
话音刚落，资料室的电话突然响了，铃声尖锐得刺耳。
陈默抢先接起，电话那头是特务慌张的声音：“陈科长！不好了！徐宅对面的杂货铺着火了，风大，火都快烧到徐宅墙根了！我们俩要去救火，不然房子烧起来，徐明远要是在里面……”
“慌什么！”陈默故意拔高声音，对着电话吼，“先别救火，盯着徐宅后门！要是有人出来，立刻开枪！马上让李副科他们回来！”
挂羚话，他对张：“你赶紧给李科副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支援！我跟老王去看看情况，别出了岔子！”
张点头如捣蒜，抓起电话就拨。
陈默和老王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监视的两特务慌慌张张跑过来，脸上还沾着烟灰：“陈科长，火太大了，街坊邻居都来救火，人挤得不行，根本盯不住后门！”
“废物！”陈默假意骂了一句，心里却亮堂了——地下营救组该动手了。
他挥挥手：“走，跟我去看看，别让徐明远趁乱跑了！”
几人向徐宅的方向跑，路上全是提着水桶、拿着扁担的街坊，吵吵嚷嚷的，火光把半边都映红了。
陈默一边跑一边观察的情况，到了跟前，眼角余光扫过徐宅后门——一道黑影闪了出来，穿着和街坊一样的粗布衣服，肩上扛着个水桶，正是徐明远。
他身后跟着两个营救组的人，也扮成了救火的百姓，混在人群里，正慢慢往巷口挪。
“陈科长，这边！”老王在前面喊他。
陈默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追上去，心里的石头终于落霖。
他知道，巷口有辆拉货的马车在等着，车上盖着稻草，徐明远上去后，会直接往城外走，那里有地下党安排的船，能送他去上海。
到徐宅门口，火已经被控制住了，杂货铺的屋顶烧得黑漆漆的，正冒着青烟。
李诚带着几人，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回来
他一见陈默就问：“陈科长，人呢？徐明远呢？”
陈默没理他的话，反而问他：“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慢？”
旁边特务摊开手，一脸的无奈，“火太大，人太多，兄弟们根本盯不住。我们搜了徐宅，里面是空的，看样子人早就跑了。”
李诚气得踹了一脚旁边的水桶，水洒了一地，溅湿了他的皮鞋：“妈的！又让他跑了！那火车站的线报是假的？”
“不能吧？”陈默皱着眉，故作疑惑，“线人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拿了车票存根……会不会是他听见风声，改道了？”
正着，张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陈科长、李副科，上海那边来电，没有发现徐明远的踪迹。”
李诚脸色的更难看了。
陈默的“算了！大家直接回去！明‘清党’行动照常，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误了大事！”
他带着众人往回走，夜风一吹，才发现后背已经汗湿了。
他抬头看了眼上的月亮，被云遮得只剩一点光晕，就像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营救，藏在烟火气里，没人知道是谁在暗处撑着那片。
回到保密局，已经是半夜了。
陈默让张和老王先去休息，自己留在办公室，假装核对“清党”名单，实则在等联络员的消息。桌上的台灯昏黄，照着他面前的纸，上面写着十几个名字，都是南京地下党的核心成员——徐明远、阿梅……每一个名字后面，他都画了个的“√”，那是提前和地下党约定的暗号，代表“安全”。
凌晨一点，窗台上多了一只纸折的鸽子，翅膀上沾着一点墨渍。
陈默走过去，拆开鸽子，里面是一行字：“周已安全，全员撤离，谢。”字迹娟秀，是联络员“雀儿”的字。他捏着纸条，心里暖烘烘的，就像寒冬里喝了一碗热汤。
陈默看着窗外。
营救行动成功了，没有硝烟，没有掌声，只有藏在烟火气里的默契，和刻在骨子里的信仰。
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落在地上，像撒了一把碎金。
他知道，这不是运气，是无数人在暗处的坚持——是线人冒着风险送来的情报，是营救组在火海里的穿梭，是他在敌人眼皮底下的周旋。还会有更多的危险，更多的考验，但只要能让更多的人安全撤离，能让信仰的火种传下去，他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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